三更的梆子声穿透薄雾,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在镇狱司的死寂上,余音在青石墙间撞出细碎回响,仿佛有无数冤魂正贴着墙皮低语。
沈观指尖的墨玉书签几乎要嵌进掌心,那刺痛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皮肤被锐角划破的细微灼热、血珠渗出时黏腻的触感,都让他确信自己还活着,还未被彻底抹去。
他不再看那盏空洞的“沈氏灯”,烛火在灯罩内扭曲跳动,映出他脸上一道从未察觉的旧疤,像命运悄然刻下的裂痕。
记忆的废墟之上,一个更庞大、更阴冷的巨物正缓缓投下阴影,压得他呼吸滞涩。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捏起靴底那片蜷曲的焦纸。
纸片边缘己经碳化,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指尖稍一用力,便簌簌落下灰烬般的碎屑,带着焚烧后残留的苦味钻入鼻腔。
借着灵堂里摇曳的烛火,他展开双重视界——自幼修习“阴阳瞳”,可窥见常人不可见之痕。
瞳孔深处,两道重叠的景象瞬间合一:血肉纹理与灵光轨迹交叠,尘埃的轨迹、指纹的走向,皆纤毫毕现。
那半枚模糊的指印被无限放大,每一条螺纹、每一个箕斗都清晰得令人心悸,仿佛正从另一个世界的皮肉中浮出。
它与他右手中指的纹路分毫不差,像是从他指尖拓下的模子。
然而,诡异之处在于指印的边缘,那里泛着一层冰冷的青铜光泽,仿佛指纹本身就是由金属铸成,触目所及竟有种金属锈蚀的腥气隐隐弥散。
一个念头如寒冰般刺入脑海:有人正在将“沈观”这个身份,从血肉之躯中剥离出来,打造成一件可以无限复制、传递痛苦的刑具。
巡夜人的脚步声远去,铁靴踏在石板上的回音渐行渐远,如同退潮的暗流。
沈观的身影如鬼魅般融入了停尸房的阴影中。
空气里弥漫着尸体防腐药剂与血腥气混合的怪味,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一块浸透血水的棉絮。
三具赤裸的尸体并排躺在冰冷的石床上,寒气从石面渗出,在皮肤上凝成细密水珠。
他们没有脸,只有一片被利刃精准剥离后留下的、血肉模糊的创面。
创口平滑得像镜面,肌肉组织被剔除得干干净净,唯有森白的颅骨在昏暗中透着无声的控诉,反射着铜灯微光,泛出幽蓝的冷色。
这不是粗暴的虐杀,而是技巧娴熟得近乎艺术的“取材”。
沈观从怀中取出一块薄如蝉翼的蜡膜,这是仵作用来拓印细微痕迹的工具,指尖触及时能感到其近乎无物的轻盈与微凉。
他屏住呼吸,将蜡膜轻轻覆上其中一面遗留在现场的青铜判面内侧。
铜灯的微光透过蜡膜,一个惊悚的图案缓缓显影。
面具内壁上,并非光滑的铜面,而是布满了无数道细密的划痕。
这些划痕交错纵横,竟组成了一个又一个歪歪扭扭的“沈”字,足有数十个之多。
那笔顺,那力道,稚嫩而执拗,与他幼年被父亲逼着习字时的笔迹一模一样——那时砚台边总飘着一股草药混动物油脂的陈年气味,如今竟与此处的药香隐隐呼应。
心脏猛地一沉,寒意顺着脊椎一路攀升。
这己不只是模仿,而是某种仪式性的铭刻。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第三面青铜面具。
取出祖父传下的“蚀影露”,那是以百年骨灰苔与阴磷水炼制的古方,专用于唤醒潜藏的生物痕迹。
药水滴落的刹那,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弥漫开来,伴随着皮屑微微卷曲的焦糊气息。
他小心擦拭内衬,提取出几乎看不见的残留物,置于显微镜下。
那些角质细胞的细胞核形态,与他刚刚从自己发根提取的样本,完全一致——连DNA螺旋的微小畸变都分毫不差。
指尖瞬间冰冷,仿佛有无形的针刺入神经末梢。
这不是简单的模仿或冒充,这是一种近乎于邪术的克隆,一场将他人活生生嫁接成“沈观”的恐怖仪式。
证据碎片己拼出轮廓,但要确认猜想,唯有查阅绝密医簿。
他咬破指尖,在袖口画下匿形符,血线蜿蜒如蛇,隐入经络,身影悄然没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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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的规律浮现在眼前:七个人,无一例外,在死前的最后七日,都出现了剧烈的、无法解释的消瘦。
体重曲线如断崖般下跌,平均每个人都减轻了不多不少,恰好十二斤三两。
更关键的是,他们的尿液记录中,持续出现高浓度的骨髓代谢物,那是骨髓被大量抽离才会有的生理反应。
而在医簿末页,一行蝇头小字引起他的注意:“非沈氏之躯,难承刑煞;然无沈魂烙印,则不成祭品。故须以亲族血裔为引,嫁接其神识残影于异体之上。”
“每磨一面,就听见一个孩子在喊爹……”面皮匠那句无心的疯话,此刻如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
他终于明白了。
这些所谓的“代罪者”,根本不是自愿赴死的替身。
他们是“培养皿”,是被选中用来培育某种血脉承载体的活体容器!
那十二斤三两的血肉,那被抽空的骨髓,正是铸造下一个“沈观”的原材料。
子时将至,刑台方向的地下,隐约传来一阵阵压抑的低语,像风穿过空洞的骨骸,带着无尽的怨念与不甘。
“我不是他……我不是他……”声音在回廊里反复冲撞,飘忽不定,每一声都像钉子敲进耳膜。
沈观循声潜入,幽深的地下回廊尽头,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正是传说中枉死囚犯执念所化的“回声判”,正一遍遍用自己的魂魄撞击着一面巨大的石碑。
石碑上的文字早己被磨平,只留下深浅不一的凹槽,指尖抚过,能感受到岁月侵蚀的粗糙与魂力灼烧的微烫。
他划破指尖,将血抹在凹槽之上。
血液渗入石缝的瞬间,整块石碑猛地一震,仿佛吸食活物般贪婪吞没血液。
空气中浮起腐朽纸张燃烧的气息,夹杂着一丝熟悉的檀香——竟与黑纱上的味道遥相呼应。
以血为引,逆向拓印。
双重视界开启,那些模糊的痕迹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重新组合成一行行血色的小字:“吾名赵承业,非沈氏血裔……换面那夜,她烧了我的族谱。族谱乃祖灵契约,焚之则魂断根,新皮方可生。”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所谓的“替罪链”,根本不是沈家人的自我献祭,而是一场惨无人道的骗局。
他们掳来非沈姓之人,用邪术强行向其体内注入沈氏血脉,再用酷刑与折磨抹去他们原有的身份和记忆,最终将他们铸造成一个个与“沈观”别无二致的活祭品。
而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那个被称作“面母”的人,才是所有罪恶的源头。
他猛地撕下一角衣襟,蘸着指尖的血,飞快地写下一行假讯:“己破‘免面之法’,需以初代刑奴之血启钥。”他将这块布条卷起,趁着换防的间隙,不动声色地塞入一名巡狱小吏的靴筒深处。
计策己经布下,剩下的便是等待。
当夜,一道微不可查的痕迹出现在了通往刑台的暗道入口。
那是檀木箱子的边角拖曳留下的划痕,旁边,一缕极细的黑纱被箱角刮落,静静地躺在石缝里。
沈观拾起那缕黑纱,凑到鼻尖轻嗅,一股混杂着草药和动物油脂的陈年药香钻入鼻腔——这气味……他浑身一震,这与父亲笔记中反复提及的“沈家疗伤秘膏”的气味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远在甲字号囚室最深处,一首昏睡的夜阑猛然睁开了双眼。
她眼中的月纹瞬间碎裂,化作细密的蛛网,瞳孔深处闪过一道与沈观如出一辙的血丝。
她双手猛地抬起,死死掐住自己的咽喉,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咯咯声,仿佛在梦中正被一双无形的手勒紧脖子——而她的皮肤下,竟隐隐浮现出与沈观相同的旧伤轮廓。
她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在替你受刑。”
刑台之上,夜风呼啸,吹动他残破的衣角,猎猎作响如招魂幡。
沈观握紧了那缕带着熟悉气味的黑纱,掌心被纤维刮得微痛。
药香还未散尽,敌人的气息己经近在咫尺。
他抬起头,望向那七根矗立在刑台中央、曾悬挂过七颗头颅的刑柱,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沉静的寒意。
今夜,他要在这里布下一个局,一个专门为“面母”准备的、无法逃脱的陷阱。
他不是在等待审判,他就是审判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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