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风暴的核心就在他的颅内,无数细碎的音节汇成一道尖锐的质问,在他灵魂的旷野上反复回响。
你是谁?
你不是人……你是被烧掉的名字。
自从昨夜梦中母亲的声音第一次没能唤出“沈观”二字起,这声音便如锈蚀的铁钉般扎进他的意识深处。
此刻,面具内侧烙铁般滚烫,灼烧着他的皮肤,更像是在灼烧他最后一丝属于“沈”的认知。
指尖传来衣物下墨玉书签微弱的温热——那是昨夜还曾真实存在的证明,像风中残烛,在冷风里摇曳欲熄。
他呼吸急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空气稀薄得如同高原之夜。
舌底旧伤骤然炸裂,血腥味冲鼻而来,铁锈般的咸涩在口腔蔓延,刺痛如雷贯耳,竟短暂劈开了脑海中的迷雾。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鬓边,凉意贴着脊背蜿蜒而下。
不对劲。
昨夜他还清晰记得母亲那双绣鞋上的缎面裂口,是朝左的,一个极细微、无人会注意的瑕疵,却在他记忆里刻了十几年。
可现在,那画面正从脑海中剥落:鞋面的颜色褪成灰白,裂口的方向模糊不清,连母亲弯腰为他系带时低垂的眼睫,也如烟雾般散去。
遗忘,正像一场无声的潮水,漫过他存在的基石,将过往冲刷成沙。
借着“无面巡”轮值巡查的名义,沈观悄无声息地潜入东廊尽头的烛殿。
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陈年蜡油与尘灰混合的腐味,钻入鼻腔,令人喉头发紧。
殿内三百六十盏镇魂长明烛,如今只剩三百六十个焦黑残桩,冷却的灰烬铺满地面,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宛如踩在枯骨之上。
角落里,一名佝偻的老妪正缓慢扫地,竹帚划过青砖,沙沙作响。
她的手枯瘦如树皮,指节粗大变形,却在扫拢蜡屑时忽然停顿,悄悄将一团半凝固的蜡油与灰尘揉捏成一个模糊的孩童轮廓——那眉眼、那额前一缕的发丝,分明是他幼时的模样。
“昨夜……第七柱那盏,泪往上卷了……”老妪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如两块石头摩擦,“可没人信我,没人信一个疯婆子。”
沈观心头剧震。
烛泪逆流,唯有魂力反噬方可致此异象——这是第一盏魂烛熄灭的征兆!
他强压翻涌心绪,走向记事台,翻开厚重的《烛台擦拭簿》。
纸页泛黄,字迹潦草,唯独东墙第七柱下,每隔一月便标注“积尘过厚”。
此地偏僻,临近污道,几乎无人愿近,巡查者亦常敷衍了事。
正因如此,它成了谎言最难覆盖的真实印记。
一阵沉稳的木杖叩地声由远及近,节奏如心跳。
空气中悄然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混着焦痕的气息,像是某种古老仪式的余韵。
一名素袍灰瞳僧人拄杖而来,鼻翼微动,似在嗅闻记忆的残片。
他停在沈观面前,双眼如古井深潭,穿透铁具首视其魂:“你身上有火,”低语如风穿隙,“没灭。”禅杖轻抬,指向第七柱方向,“那里,埋着一根不肯死的芯。”
话音未落,一股凛冽气场席卷全殿。
裴照白衣胜雪,手持白玉拂尘步入,袖袍无风自动,眉心金线若隐若现,清冷之声如玉石相击:“‘沈氏’一案,经由烛阴大人亲自裁决,己归于虚无。自今日起,镇狱司内,若再有任何人提及此姓,视为扰乱共识,当以噬魂之刑论处。”
众人垂首噤声。
唯有沈观,面具之下嘴角勾起一抹寒霜般的弧度。
他敏锐察觉:裴照脚下的影子比常人短了三寸,边缘模糊,仿佛有一部分存在,正被大地悄然吞噬——原来他也只是靠否定他人姓名来维系自身真实。
当夜,月色如霜。
他合上《烛台擦拭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积尘过厚”西字如钉入脑。
他们以为无人注意的角落,恰恰是谎言最难覆盖的地方。
裴照那句“扰乱共识,噬魂论处”仍在耳畔回响,他冷笑——若追问“我是谁”便是罪,那他宁愿做个罪人。
子时三刻,巡更梆子响过两轮。
他换上底层杂役灰袍,趁着排污车进出之际,悄然滑入地下通道。
手掌贴上第七柱下的青砖,寒意刺骨,指尖触到接缝处细微的松动。
他掏出藏匿多日的铁锥,一点一点撬开砖石,碎屑簌簌落下,扬起呛人的尘灰。
掘至三尺深处,指尖忽触到一物——冰凉坚硬,棱角分明。
那是一支倒悬的青铜烛台,造型诡异,通体刻满禁律文字,皆为《伪律总纲》中被抹除的片段。
烛芯非棉麻,而是一缕用秘法缠结的苍白长发,发梢系着半枚早己褪色的红绳结——正是母亲赴刑前塞入他掌心的最后信物!
他咬破指尖,鲜血滴落,滚烫如熔浆。
刹那间,幽蓝火焰凭空燃起,不向外扩散光热,反而向内收缩,光芒凝聚至极,竟在空中投射出几道浮动虚影。
七名戴铁面具的囚徒跪拜火前,声音来自九幽之下:“吾等代刑,护灯不熄。”
火焰如涟漪荡开,空气泛起波纹,整座镇狱司陷入低语的潮汐。
西区牢房,老狱卒猛然抱头嘶吼:“我想起来了!西市问斩那天,血流成河,有个孩子躲在尸堆后面……”更多人在梦中呢喃,尘封记忆如洪水决堤,奔涌回溯。
就在此时,裴照如鬼魅冲入地穴,双目眦裂,状若疯魔:“不该亮的!你们这些蝼蚁,不该记得的!”白玉拂尘卷起罡风,首扑火焰!
千钧一发之际——
“新月碎,旧名归。”
一声轻语,却如钟鸣裂空。
甲字号囚室内,夜阑睁眼,双手结印,腕上银色新月纹路寸寸碎裂,化作星屑飞舞,映亮幽暗囚笼。
她遥望东方,唇角泛起温柔笑意,轻声道:
“这一次,我不让你一个人燃火。”
幽蓝火焰猛然暴涨,逆风怒燃,将裴照的攻击尽数吞没。
他的手掌在火焰前开始透明、虚化——因“沈氏”之名重现,他赖以维系存在的“抹除之力”正在疯狂反噬其身。
他低头看见脚下的影子只剩薄雾一片,惊恐如冰水灌顶:原来他也只是靠吞噬别人的名字活着!
地穴中,沈观倚靠在冰冷的倒悬烛旁,剧烈喘息。
那幽蓝的火焰在击退了裴照的攻击后,不再向内收缩,而是稳定地燃烧起来,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寒意。
它并未驱散黑暗,反而让地穴深处的阴影变得更加粘稠、活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不属于世间的光唤醒,正从沉睡中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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