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的日光仿佛凝固的血珀，将百官的身影拉扯得诡异而悠长。
空气死寂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鼓动，一下一下，撞在耳膜上如闷雷滚过。
沈观甚至能感到喉间细微的震颤，仿佛那声音是从他胸腔深处爬出来的。
每一个人的目光都钉在沈观和他手中那具丑陋精密的骨雕音簧上——那东西还在微微颤动，指节触碰之处传来细密的震感，像有活物在金属与人骨拼接的缝隙里喘息。
惨白的材质在日光下泛着冷青色的光泽，纹路蜿蜒如脉络，边缘锋利得几乎割破指尖。
那名“通政使”在机关被扯出的瞬间，便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喉间发出“嗬嗬”的漏风声，像是破旧风箱在抽吸残息。
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表情，不是自若，不是惊恐，而是一种解脱，一种终于不必再扮演他人的解脱——嘴角松弛地垂下，眼角渗出浑浊的泪，在尘土中砸出微不可察的坑洼。
沈观没有再看他。
他的视线越过瘫倒的傀儡，越过一张张惊骇欲绝的脸，最终落在了那个缓步走出的身影上——萧望尘。
大理寺卿萧望尘，素以铁面无私、律法严明著称，此刻他的脸上却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他颈间的青玉蝉喉结随着吞咽轻轻滑动，玉石与皮肉相贴处泛着温润的幽光。
当他开口时，那枚玉蝉竟与地上碎裂的玉蝉产生共鸣，发出冰冷而清晰的嗡鸣，像冰针刺入耳道。
“你说得对。可你以为，谁在朝堂上说话，真的重要吗？重要的是——话本身是否‘合规’。”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死水，激起的不是波澜，而是更深的恐惧。
风忽然从宫墙外灌了进来，卷起百官袍角猎猎作响，吹得奏折纸页哗啦翻飞，也吹起了地上那人散乱的发丝，露出脖颈后一道陈年烫疤——那是傀儡匠人烙下的编号印记。
就在这鸦鸣撕裂长空的刹那，一阵穿堂风自宫墙北隅卷来，夹着焦苦的气息扑在沈观脸上——那味道，是桑皮纸混着朱砂焚烧后的腥甜，竟与儿时父亲焚毁密诏时一般无二。
宫禁深处，一间不见天光的密室之内，炭火正旺。
一只枯瘦的手将最后一页明黄封皮投入火盆，火焰猛地蹿高，映出墙上模糊的人影。
“龙脉图”三个朱字在烈焰中扭曲、蜷缩，终成一缕青烟，悄然升腾，融入焚语鸦盘旋的灰色苍穹。
萧望尘的目光缓缓扫过群臣，那眼神平静得可怕：“你们读的奏折，听的圣谕，哪一句不是别人替你们写的？沈观，你拆了一个机关，可你拆得尽这满朝的‘替身文’吗？”
话音未落，宫门方向己传来甲胄铿锵之声——竟是内廷首发的“金吾令”，调遣禁军封锁午门。
他对着闻讯赶来的禁军统领道：“本官涉嫌构陷朝臣，愿随统领前往天牢，静候圣裁。”
没有反抗，没有辩解，他的平静与合作，比任何激烈的对抗都更令人心悸。
仿佛他不是被捕，而是主动走进一个更大的棋局。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镇狱司：我靠推理斩神魔
禁军带走了萧望尘和那个己经变成废人的假通政使。
百官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终于如潮水般涌起。
日影西斜，金瓦染血，待最后一道朝霞沉入宫墙尽头，这场无声的风暴才缓缓散去。
太仆寺少卿扶着颤抖的膝盖走出午门，回头望了一眼空荡的广场——那里只剩下一滩呕吐过的痕迹，和几片被风吹乱的奏纸。
是夜，沈观府邸。
烛火摇曳，将沈观的身影投在墙上，孤独而坚毅。
他将那枚从假通政使喉中取出的骨雕音簧置于灯下，仔细端详。
这东西的工艺巧夺天工，每一处连接都严丝合缝，指腹抚过接缝处，竟感觉不到丝毫凸起。
那惨白的人骨材质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光，边缘还沾着一点干涸的血渍，触之微黏，气味腥涩。
三更时分，万籁俱寂。
府邸的后门被极轻地叩响了三下，不疾不徐，仿佛算准了节奏。
沈观的亲信护卫前去开门，片刻后，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的黑漆木盒。
“大人，门外无人，只留下了这个。”
沈观接过木盒，入手微沉，漆面冰凉，雕纹深陷如沟壑。
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静静地着盒盖上那熟悉的回纹——那是他母亲生前最爱的样式。
终于，他缓缓推开盒盖。
没有字条，没有毒药，也没有任何威胁的信物。
盒子里铺着柔软的黑色丝绒，丝绒之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全新的青玉蝉。
这枚玉蝉雕工更胜白日所见，通体温润，蝉翼上的脉络纤毫毕现，指尖轻触，竟觉其薄如蝉蜕，似有微震，仿佛随时会振翅而飞。
更让他心头发寒的是，玉蝉的腹下，用微不可查的刀法，刻着两个小字——他的乳名。
心底却翻涌起久远的记忆：那个名字，是他五岁那年母亲病榻前最后一次呼唤，此后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可如今，它静静躺在一枚玉蝉之下，像一只窥视多年的鬼眼，无声冷笑。
沈观猛地合上盒盖，心脏狂跳，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
这不再是朝堂之上的博弈，而是来自深渊的凝视，对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们知道你的一切，从你说的每一句话，到你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护卫看着沈观骤变的脸色，低声问道：“大人，这是……”
沈观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重新打开木盒，将那枚刻着他乳名的青玉蝉捏在指尖，那玉石的冰凉几乎要刺入骨髓。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轻声说道：“他们送来了一副新的喉咙，并且告诉我——”
“三日后，大朝会见。”
(http://www.220book.com/book/MTNP/)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