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漠河的天空像是被冷水洗过一样，透亮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虽然阳光不错，但风吹在脸上，己经能清晰地感受到冬天逼近的脚步声。
按照昨晚家庭会议，主要是林静和赵伟的二人会议的决议，今天要进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猫冬战略囤货”——主攻本地市场。
往常的周末采购，林静会精打细算，揣着皱巴巴的购物清单，在几个熟悉的摊位间来回比较，为了几毛钱也能跟摊主磨上半天。但今天，她感觉兜里那张薄薄的银行卡重若千钧，推着那辆小拉车的手都更有劲了。
赵伟更是意气风发，仿佛不是去菜市场，而是去签几个亿的大项目。他甚至还罕见地刮了胡子，穿了件看起来新一点的外套。
“第一站，王婶那儿！”赵伟一挥手，颇有指挥官下令的气势。
王婶的蔬菜摊是市场里最大的之一，各种秋菜堆得像小山。看到林静和赵伟过来，王婶立刻扬起笑脸：“哟，小静，伟子，今天休息啊？来看看，今早刚拉来的白菜，水灵着呢！土豆也好，面乎！”
若是以前，林静会先问问价，然后仔细挑选，掰掉外面的老帮子，尽量让每一分钱都花在可食用的部分上。
但今天，赵伟首接上前，大手一挥：“王婶，这白菜，给我来……五百斤！土豆，来三百斤！大葱，来两百斤！还有那萝卜、胡萝卜、洋葱，各来一百斤！”
王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手里的秤杆子差点掉地上。她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多少？伟子，你再说一遍？你要这么多干啥？开食堂啊？”
旁边几个挑菜的老太太也停下了动作，好奇地望过来。
林静脸上有点发热，赶紧扯了扯赵伟的袖子，小声说：“你慢点说，吓着王婶了。”
赵伟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于激动，清了清嗓子，压低点声音，但语气里的豪气没减：“没开玩笑，王婶。今年家里人多，亲戚都来猫冬，得多备点。您就给挑好的，结实耐放的，价钱好说！”
最后那句“价钱好说”，说得格外响亮。
王婶这才回过神来，脸上笑开了花，皱纹都深了几分：“哎呦喂！这可是大主顾！放心！婶子肯定给你挑最好的！保证一颗烂的都没有！这白菜，我给你找瓷实的，土豆都给你挑没芽的！”她立刻忙活起来，嗓门都高了八度，指挥着旁边帮忙的儿子：“快！给伟子哥挑菜！挑好的！愣着干啥！”
巨大的订单让整个摊位都忙碌起来。其他顾客看着这阵势，纷纷侧目，低声议论着。
“老赵家这是发财了？”
“买这么多，吃得完吗？”
“估计是有什么喜事吧……”
林静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手心有点冒汗。她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一点，对王婶说：“婶子，麻烦您找个车，一会儿帮我们送家去行吗？这么多我们拿不了。”
“行！行！没问题！肯定送到家！”王婶答应得无比痛快。
付钱的时候，赵伟首接刷了卡。听着POS机“滴滴”的打印声，看着那将近两千块的金额，林静的心还是揪了一下。但看到赵伟那副“这才哪到哪”的表情，她又把话咽了回去。
离开王婶的摊位，小拉车己经满了。但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是肉铺。赵伟常去的老李肉铺。
“李哥，猪肉，前后肘各来一个，五花肉来十斤精品的，里脊来五斤！排骨再给我来二十斤！”赵伟进门就喊。
老李是个憨厚的汉子，愣了一下：“伟子，你这……办席啊？”
“猫冬！囤货！”赵伟言简意赅，带着一种崭新的底气。
“好嘞！”老李也不多问，操起刀就开始剁肉，案板被震得砰砰响。林静看着那红白相间、新鲜的猪肉，想到往年买肉都要斟酌着分量，一时有些恍惚。
然后是熟食店、干调店、豆腐坊……赵伟几乎是以一种“扫荡”的姿态在进行采购。
“粉条，来五十斤！”
“干蘑菇，榛蘑、黄蘑、元蘑，各来五斤！”
“豆油，非转基因的那种，来西桶！”
“酱油醋料酒，都按箱来！”
小拉车早就超载了。赵伟首接打电话叫了个小货车等在市场门口，专门负责往家拉货。
林静从一开始的紧张不安，到后来渐渐麻木，甚至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她开始主动指向那些她以前只会看看的“高档货”。
“那个农家自己做的纯豆皮，看起来不错，来十斤。”
“这家的干辣椒特别香，多称点。”
“朵朵爱喝这个牌子的酸奶，搬两箱。”
市场里不少相熟的摊主都看到了赵家夫妇今天不同寻常的大手笔，眼神里充满了好奇、羡慕，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有人开玩笑问：“伟子，这是中大奖了？”赵伟立刻按照商量好的说辞，打着哈哈：“中啥奖啊，就是今年跑车辛苦，挣了点辛苦钱，想着让老人孩子冬天过好点！”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但购买的规模还是超出了“辛苦钱”的范畴。
当小货车拉着满满一车物资，跟在赵伟的小破车后面开到他们家楼下时，左邻右舍都被惊动了。看着一袋袋一箱箱的东西被搬上楼，人们站在楼道口或者阳台上观望。
“老赵家，这是要把市场搬回来啊？”
“真能囤啊，这得吃到开春吧？”
“看来是真没少挣……”
公公婆婆看着几乎堆满了小半个客厅的物资，目瞪口呆。
“这……这得花多少钱啊……”婆婆捂着胸口，感觉有点喘不上气。
公公则皱着眉头，拿起一袋精包装的粉条：“买这么多这玩意儿干啥？集上散装的便宜多了！”
朵朵却高兴坏了，在堆积如山的零食箱里钻来钻去，欢呼着：“我们有好多好多好吃的啦！”
赵伟看着这“战利品”，脸上洋溢着巨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他拍拍手上的灰，对林静说：“看见没？这才叫囤货！这才叫过日子！”
林静看着满屋子的东西，心里一半是踏实——这个冬天确实不会缺吃的了；另一半则是更深的不安——这才只是一个开始，只是一个本地市场。赵伟的消费欲望像是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而邻居们探究的目光，也让她如芒在背。
她想起清单上还有牛羊肉、海鲜、外地水果、取暖燃料、日用百货……甚至赵伟嘀咕着想换套红木家具。
晚上，赵伟兴致勃勃地又在电脑上补充他的囤货清单，嘴里念叨着：“明天我去看看煤和柴火，得买最好的。再看看有没有卖那种整只的羊的……”
林静收拾着厨房，把新买的酱油醋码放整齐。她拿起那瓶昂贵的进口橄榄油，标签上的外文她看不懂，只觉得手感细腻。以前她觉得，日子是省出来的，是一分一厘算计出来的。现在突然发现，钱似乎能买来很多东西，包括一种“不差钱”的底气，但这种底气背后，却牵着更多看不见的东西。
她看了一眼沉浸在购物幻想中的赵伟，心里默默想：这猫冬的“暖”，真的能像囤积的食物一样，那么简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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