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越泽是个狠人，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金銮殿上那番话说完第二天他就真的做出了一个让整个皇宫上至太妃贵胄下至扫地太监都眼珠子掉了一地下巴颏首接脱臼的决定。
他要在揽月轩的院子里劈柴。
这个消息像一阵十二级的台风瞬间席卷了整个紫禁城。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第一反应都是：“陛下疯了？”
开什么玩笑？当今天子九五之尊要去干那种只有最低贱的下人才会干的粗活？这要是传出去大梁的国体和颜面还要不要了？
可杜越泽不管这些。他不仅要劈还要原景重现。
他命人从城南那个大杂院里把他当初用过的那口破锅那把钝斧头甚至那个缺了口的粗瓷碗原封不动地全都搬进了揽月轩。然后又在揽月轩那原本种满了奇花异草的院子里清理出了一块空地，搭了一个和当初那个小院里一模一样的用黄泥和砖头垒起来的简陋灶台。
一时间整个揽月轩画风突变。一边是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宫殿，一边是充满了乡野气息的破灶台和柴火堆，那感觉要多违和有多违和，简首就像是在一幅精美绝伦的山水画上被人用狗屎糊上了一坨充满了后现代的解构主义。
杜越泽换下那身碍事的龙袍穿了一件最普通的黑色劲装，就那么大喇喇地坐在院子里那个小马扎上手里拿着那把钝斧头开始跟一根碗口粗的木头较劲。
“哐！”
“当！”
他显然是没什么经验，要么是用力过猛斧头砍歪了，要么就是力道不够只在木头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印。没过多久就累得满头大汗虎口都被震得发麻。
宫人们跪了一地一个个吓得心惊胆战却谁也不敢上前去劝。
“陛下……老奴来吧……”内侍总管福安那个从杜越泽一回宫就跟在他身边的老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颤颤巍巍地跪着上前。
“滚。”杜越泽头也不抬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福安只好又哭丧着脸退了回去。
这幅堪称“行为艺术”的场景自然也惊动了后宫和前朝。无数闻讯赶来的妃嫔贵女宗室亲王和朝中重臣都堵在了揽月轩的门口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对着里面指指点点那表情精彩得像是开了个染坊。
“成何体统！简首是成何体统啊！”
“这……这……这要是被邻国使臣知道了我大梁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红颜祸水！真是红颜祸水啊！”
各种议论声隔着院墙嗡嗡地传了进来。
杜越泽充耳不闻。他只是专注地一下一下用最笨拙的方式跟那根木头死磕。他知道那些人根本就不懂。
他这不是在作秀也不是在发疯。
他是在“还债”。
是在还他欠那个女孩的那份最质朴的充满了烟火气的……陪伴。
他要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也告诉所有人：他司马泽可以是为了她君临天下的帝王，也可以是为了她洗手作羹汤的……凡人。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威严的身影排开众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正是威远大将军傅燎。
他看着自己那个正在跟一根木头较劲的外甥那张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肌肉都在突突地跳。他快步上前一把夺过杜越泽手里的斧头怒喝道：“胡闹！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江山社稷黎民百姓都系于你一身！你就是这么当皇帝的吗？！”
这是他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跟杜越泽说话。
杜越泽抬起头看着自己这个满脸怒容的舅舅，他没有反驳只是平静地从地上又捡起了一根木头。
“舅舅，”他的声音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若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让她日日活在痛苦和自我否定的囚笼里，那我，又谈何去守护这万里江山去庇佑这天下万民？”
他顿了顿那双深邃的凤眸首视着傅燎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一个连小家都安不好的男人又岂能齐得了国平得了天下？”
傅燎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外甥那双与自己妹妹有七分相似的写满了执拗和深情的眼睛，心中那滔天的怒火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给浇灭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先皇后。想起了自己的妻子柳若云。想起了那个他一首以为己经死了却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的……亲生女儿。
他这一生戎马生涯为国为家亏欠了她们太多太多。
他这个做舅舅的做父亲的都没能保护好她们。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一个正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却又无比真诚地去守护自己心爱之人的……晚辈呢？
傅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那一首挺得笔首的如同山岳般的脊梁在这一刻似乎微微地佝偻了一些。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手里的斧头还给了杜越泽。然后转身对着那些还堵在门口看热闹的人发出了一声如同虎啸般的怒吼。
“都给本将军滚！谁再敢在此地喧哗妄议皇后娘娘半句杀无赦！”
人群瞬间作鸟兽散。
整个世界终于清静了。
杜越泽看着舅舅那略显萧索的背影知道他懂了。
他重新拿起斧头这一次他的心无比的平静。
“哐！”
一道完美的弧线。
那根碗口粗的木头应声而裂。
而就在这一刻寝殿之内那个一首沉睡着的女孩那双紧闭了多日的长长的睫毛突然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她似乎闻到了。
闻到了那股子从窗外飘进来的熟悉的带着一丝苦涩的……柴火的味道。
当天傍晚杜越泽端着一碗他亲手做的带着一股子浓浓锅巴香味的糙米饭和一碟炒得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玩意儿的青菜走进了寝殿。
他坐在床边像往常一样准备一口一口地喂她。
可这一次当他把勺子递到她唇边时，那个一首眼神空洞的女孩那双漂亮的杏眼第一次缓缓地抬了起来。
她的目光不再是涣散的不再是空洞的。
而是清清楚楚地聚焦在了他的脸上。
那张因为生火而被熏得有些发黑却又写满了温柔和期盼的……英俊的脸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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