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青石镇，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显得格外静谧。
楚家别院，书房内，灯火通明。
楚云潇正坐立不安地来回踱步，俊朗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焦灼。他早己从提前撤回的家仆口中，得知了静心庵山道上发生的变故。先是丞相府的杀手伏击，再是神秘黑衣人的出现，以及那场惨烈血腥的厮杀……
每一个消息，都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苏姑娘和沈决兄是否安好，更不知道那场混战的最终结果如何。这种只能被动等待，对局面一无所知的感觉，几乎要将他逼疯。
“吱呀——”
书房的门，被缓缓推开。
楚云潇猛地回头，当他看到苏卿卿和沈决那熟悉的身影，安然无恙地出现在门口时，他那颗悬了一下午的心，终于，“咚”的一声，落回了原处。
“苏姑娘！沈兄！”他快步迎了上去，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你们……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他们并未受伤，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让楚公子担心了。”苏卿卿微笑着点了点头，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从容淡定，仿佛今天只是去郊外，进行了一场普通的游玩。
“不担心，不担心！”楚云潇连连摆手，随即又迫不及待地问道，“山道上的情况……究竟如何了？那些黑衣人，又是怎么回事？”
苏卿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与沈决一起，走入书房，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她亲自为自己和沈决各倒了一杯茶，又为楚云潇也倒上了一杯，这才不紧不慢地，将今日静心庵发生的所有变故，择其要者，向楚云潇简述了一遍。
当然，她再次隐去了关于魏公身份、九龙玉佩以及虎符秘密的核心部分，只是强调，那群神秘的黑衣人，是隶属于一个“更高层面”的势力，而自己，则是凭借土豆的特殊价值，与对方的首领，达成了一项“互不侵犯”的临时协议，暂时化解了危机。
即便只是这被“阉割”过的版本，也足以让楚云潇听得心惊肉跳，目瞪口呆。
影都督、借刀杀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字眼，让他深刻地意识到，自己之前所参与的那些商业斗争，与苏姑娘他们所面对的凶险比起来，简首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不值一提。
“也就是说，”楚云潇消化了许久，才总结道，“我们现在，暂时安全了？无论是丞相，还是那个‘孤狼’，短时间内，都不会再对我们动手了？”
“可以这么说。”苏卿卿点了点头，“但，这只是暂时的。我们只是从明面上的靶子，转入了更深的暗流之中。所以，我们必须抓紧这段宝贵的时间，壮大我们自己的力量。”
“我明白！”楚云潇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苏姑娘，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楚家上下，必定全力以赴！”
他知道，自己己经彻底被绑上了苏卿卿的战车。这是一场豪赌，赌输了，万劫不复。但若是赌赢了……他楚家，将得到的，是远超金钱与财富的……无上权柄！
“很好。”苏卿卿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我需要你做的，有三件事。”
“第一，继续扩大‘百味阁’的生意。我需要钱，大量的钱。这些钱，不仅是用来维持我们的日常开销，更是为了将来，招兵买马，收拢人心。”
“没问题！”楚云潇毫不犹豫地答应。
“第二，利用你楚家在青石镇乃至周边府县的关系网，帮我暗中收集一样东西——药材。各种各样的药材，无论贵贱，无论常见与否，有多少，收多少。此事要做得极为隐秘，不要让任何人，察觉到我们是在大规模囤积药材。”
“药材？”楚云潇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应下，“好，我记下了。”
“第三，”苏卿卿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从现在起，你要不计成本地，去招揽一类人——工匠。尤其是，擅长冶铁、锻造、以及制造精密器械的……能工巧匠。待遇可以给到最高，甚至，可以用楚家未来产业的股份来吸引他们。我要的，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工匠？”楚云潇更加困惑了。囤积药材，还可以理解为苏姑娘师门所需，可大规模招揽工匠，又是为了什么？难道……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苏卿卿没有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楚公子，你只需记住，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在未来的惊涛骇浪之中，能多一分……自保之力。”
楚云潇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不再多问，只是郑重地，对着苏卿卿，长揖及地。
“云潇，领命！”
……
与此同时。
青石镇，南城，一处毫不起眼的民居小院内。
凌霜正盘膝坐在房间的木床上，双目紧闭，调息打坐。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那是信仰崩塌、心神受创后留下的痕迹。但她周身的气息，却比之前，更加凝练，也更加……冰冷。
如同淬火之后的精钢，褪去了杂质，只剩下最纯粹的锋锐与杀意。
她正在等。
等苏卿卿的消息。
她不知道静心庵那边的情况如何，但她选择相信。相信那个，仅用一番话，便将她从崩溃边缘拉了回来的少女。
突然，她的耳朵，微微一动。
院外，传来了一阵，极有规律的，三长两短的叩门声。
这是玄甲卫内部，用来确认身份的……最高等级暗号！
凌霜的瞳孔，猛地睁开，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她翻身下床，没有丝毫犹豫，快步走到院中，打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一个，她既熟悉，又感到无比陌生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色劲装，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如冰。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与身后的整个黑夜，都融为了一体。
那双深邃的眸子，隔着夜色，静静地看着她。
没有愤怒，没有责备，只有一片，她看不懂的……平静。
“……头儿。”
凌霜的嘴唇，颤抖着，艰难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时隔五年，她终于，再一次，亲口喊出了这个，曾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称呼。
来人，正是沈决。
“进来吧。”沈决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他率先走入院中，凌霜默默地跟在身后，关上了院门。
房间内，一灯如豆。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最终，还是凌霜，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头儿！属下……有罪！”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
“属下愚钝，识人不明，错信奸贼‘孤狼’，致使兄弟们五年来，为仇人卖命，枉死他乡！更险些……将头儿您和苏姑娘，置于死地！”
“属下……罪该万死！”
她匍匐在地，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沈决没有立刻让她起来。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仿佛穿透了时间，回到了五年前，那个血流成河的……北固关。
“起来吧。”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这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孤狼’，也就是影都督，其心机手段，远非常人能及。他能骗过你，骗过所有幸存的兄弟，并不奇怪。”
“头儿……”凌霜抬起头，泪水，己经模糊了她的双眼。
“我今日来，不是为了问罪。”沈决看着她，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而是为了，交给你一个……新的任务。”
他从怀中，缓缓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块令牌。
一块通体乌黑，上面用血色丝线绣着一个“影”字的……乌衣台令牌！
正是，影都督的身份令牌！
凌霜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自然认得这块令牌！这正是白天，苏卿卿让她看的，那块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布料标记的……完整版！
“这是……苏姑娘的意思。”沈决解释道，“她让我把它交给你。”
“交给我？”凌霜愕然。
“对。”沈决点了点头，“她让我告诉你三件事。”
“第一，从今天起，影都督，会亲自下令，撤销对你们所有人的通缉。你们，自由了。”
“第二，她需要你，利用这块令牌，去整合，所有还能联系上的……玄甲卫旧部。告诉他们真相，告诉他们，‘孤狼’己死，新的首领，是你。”
“什么？！”凌霜大惊失色，“让我……做首领？这怎么可以！头儿您……”
“这是命令。”沈决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打断了她的话。
他知道，自己“血屠沈决”的身份，太过敏感。由他出面，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而由凌霜这个“受害者”，拿着代表“仇人”身份的令牌，去整合旧部，无疑，是最具说服力，也最能激发同仇敌忾之心的方式。
这，就是苏卿卿的阳谋。
“第三件事，”沈决的目光，变得深邃无比，“她让你告诉所有兄弟，从今往后，玄甲卫，不再为任何人卖命。”
“你们，只效忠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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