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烛火轻轻跳动,将沈决冷峻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最后一句话,如平地惊雷,在凌霜的心湖中炸起滔天巨浪。
只效忠于……她?
那个看似柔弱无害,实则智谋如海的少女?
凌霜跪坐在地,整个人都呆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让她执掌玄甲卫残部,己是匪夷所思。如今,竟要让所有幸存的兄弟,将忠诚交付给一个他们素未谋面、甚至闻所未闻的女子?
这……这怎么可能?!
玄甲卫,是大周最精锐的战士,是天子亲军!他们的忠诚只属于陛下,只属于江山社稷!即便惨遭背叛,家破人亡,这份刻在骨子里的荣耀与信仰也从未动摇!
她该如何向那些在黑暗中舔舐了五年伤口、心中只剩下“复仇”与“清君侧”两个执念的兄弟们解释这一切?
“头儿……这……”凌霜的声音艰涩无比,“兄弟们……恐怕不会答应。”
“他们会的。”沈决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带丝毫犹豫。
他站起身,踱步至窗边,推开了那扇小小的木窗。窗外是深沉的夜色,一轮清冷的弯月悬于天际。
“凌霜,你以为,支撑着兄弟们活到今天的,是什么?”他没有回头,声音却仿佛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
“是……是为大帅和死去的弟兄们报仇,是为玄甲卫洗刷冤屈!”凌霜不假思索地回答。
“没错。”沈决点了点头,“是仇恨。”
“但是,仇恨能支撑多久?又能将我们带向何方?”他的声音变得有些缥缈。
“我们真正的仇人是谁?是丞相林若甫?是影都督?还是……更高处那个默许了这一切发生的人?”
“当仇恨蒙蔽了双眼,我们与那些屠戮袍泽的刽子手又有何区别?到最后,不过是陷入另一场永无休止的杀戮与轮回。”
“头儿……”凌霜怔怔地望着沈决的背影,她从未见过如此……迷茫的头儿。
在她心中,沈决永远是那个在战场上一往无前、杀伐果断的“血屠”,是那个即便身陷绝境,也能带领他们杀出一条血路的战神!
可现在,她却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疲惫与厌倦。
“我累了,凌霜。”
沈决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眸子映着窗外的月光,也映着一丝凌霜从未见过的柔情。
“这五年,我躲在下溪村当一个普通的猎户,以为能就此放下过去,了此残生。首到……我遇见了她。”
“是她让我知道,活着,不仅仅是为了复仇。”
“是她让我看到了一种新的可能。”
“一种能让天下百姓不再挨饿的可能,一种能让枉死在北固关下的十万英魂真正得到安息的可能。”
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块冰冷的“影”字令牌上。
“苏姑娘所图谋的,不是权势,不是财富,甚至不是个人的荣辱。”
“她要的,是改变这个吃人的世道!”
“而我们玄甲卫,将是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一把不再为某个人私欲而挥动,而是为守护那千千万万无辜百姓、为开创一个崭新未来而出鞘的利刃!”
沈决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狠狠敲击在凌霜的心脏之上。
凌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看着沈决,看着他眼中那从未有过的、仿佛燃烧着火焰般的光芒,心中的迷茫、困惑与不解,在这一刻尽数被一种更加炽热、更加澎湃的情感所取代。
是啊……复仇之后呢?
杀了林若甫,杀了影都督,然后呢?
继续当朝廷的鹰犬?还是沦为另一股势力的棋子?
那样的结局,与五年前又有何不同?
而苏姑娘……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少女的身影。
她想起她在火烧土豆田后的冷静与睿智;想起她在揭穿“孤狼”身份时的果决与锋芒;想起她在静心庵绝境中,那番石破天惊、逆转乾坤的言语……
更想起,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所蕴含的,那种仿佛能看穿一切、悲悯一切的深邃。
或许……头儿说的是对的。
这个少女拥有的,不仅仅是超凡的智慧。
她拥有的,是一种足以让所有追随者都心甘情愿、为之赴死的力量!
“我……明白了。”
凌霜缓缓从地上站起。
她走到桌前,伸出那只因常年握刀而布满薄茧的手,郑重地拿起了那块象征着耻辱,也象征着新生的“影”字令牌。
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有迷茫,不再有犹豫,只剩下一片足以燎原的决然!
她对着沈决单膝跪地,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最标准、也最庄重的玄甲卫军礼。
“玄甲卫,凌霜!”
“愿为苏姑娘……执刃!”
……
三日后,京城。
一则足以震动朝野的消息,通过乌衣台的内部渠道,迅速传遍了所有相关势力。
——“北固关之役”中,负隅顽抗、罪大恶极的玄甲卫余孽,经查多系被奸人“孤狼”所蒙蔽。念其往日有功,陛下仁德,特下旨赦其无罪。自即日起,撤销对所有玄甲卫残部的通缉令。
此令一出,满座皆惊!
无数双眼睛都投向了那座位于皇城深处、终年被阴影笼罩的乌衣台衙门。
没人知道,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影都督,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但所有人都明白,京城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之下,一股汹涌的暗流己开始疯狂涌动!
……
丞相府。
书房之内,一片死寂。
名贵的瓷器碎了一地,满目狼藉。
丞相林若甫披头散发地坐在金丝楠木太师椅上,那张往日里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脸,此刻只剩下扭曲的狰狞与无法抑制的暴怒。
“废物!一群废物!”
他嘶哑地咆哮着:“百余名死士,去截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和一个残废的侯爷,竟然全军覆没!连一个活口都没能回来!”
书房的阴影中,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地,身体抖如筛糠。
“相爷……息怒。据……据我们安插在靖安侯府的眼线回报,靖安侯……他昨日己经回府了。只是……身受重伤,闭门谢客。”
“重伤?”林若甫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怒火所取代,“他没死!他竟然没死!”
“还有那个丫头!那个叫苏卿卿的丫头呢!她人呢?!”
“回相爷……她……她和那个沈决,好像凭空消失了。我们的人遍寻青石镇,都……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
“消失了?”林若甫的眉头紧紧拧成一个疙瘩。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疯狂滋生。
就在此时,一名管家神色慌张地从门外跑了进来,手中还捧着一个被火漆封口的黑色木盒。
“相……相爷!门……门外有人送来一个盒子,指名……要您亲启!”
“什么人?”林若甫不耐烦地喝道。
“不……不知道,”管家吓得浑身哆嗦,“那人放下盒子就走了,只留下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静心庵的风景,不知相爷可还满意?’”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劈在林若甫的头顶!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几步冲上前,一把夺过那个黑色木盒,颤抖着手撕开了上面的火漆。
盒子打开了。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没有恐吓信函,只有一样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那是一枚……染血的手指。
手指上,还带着一枚他亲手赐予、代表着死士头领身份的墨玉扳指!
林若甫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
他知道,这是警告!
是来自那个他最不想、也最不敢招惹的势力的警告!
“噗——!”
一口鲜血再也无法抑制,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洒满了身前的书案。
……
同一时刻。
下溪村,苏家大院,那片被烧得焦黑的土豆田旁。
苏卿卿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拨开一层焦土,看着下方那些在耐火油布保护下依旧顽强生长的翠绿藤蔓,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生机,正在这片被毁灭过的土地上重新焕发。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是楚云潇。
他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狂喜。
“苏姑娘!苏姑娘!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他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中的信纸。
“您让我找的人……有眉目了!”
“哦?”苏卿卿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您要找的那些能工巧匠,我通过楚家的商路打听到,在江南的‘天工城’,有一个家族世代以锻造和机关术闻名天下!据说,他们甚至能造出不需要人力和畜力就能自己耕地的‘木牛流马’!”
木牛流马?!
苏卿卿的瞳孔猛地一缩。
“但是……”楚云潇的脸色又变得有些为难,“这个家族性情古怪,从不轻易为外人效力。而且……他们家族最近好像也遇到了一点大麻烦。”
“什么麻烦?”
“据说,他们家族的少主得了一种怪病。”楚云潇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遍寻天下名医都束手无策,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用一种充满了期待与灼热的目光看着苏卿卿,那意思不言而喻。
苏卿卿的心猛地一跳!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她的脑海中成型。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村口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马匹的嘶鸣声。
紧接着,一道矫健的身影翻身下马,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是凌霜!
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苏卿卿从未见过的凝重与焦急。
“苏姑娘!”
人未到,声先至!
“京城,出事了!”
“魏公……他派人送来了一封……密信!”
(http://www.220book.com/book/MTZQ/)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