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飞机的轰鸣声尚未完全消散,硝烟混杂着血腥气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第七旅士兵的胸口。外围阵地的残破景象透过逐渐稀薄的烟尘显露出来,焦黑的土地,炸塌的壕沟,散落的武器零件,以及那些永远沉默下去的躯体,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轮空袭的残酷。
铁血团前沿阵地,李振宇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混合着泥土和汗水的污血,呸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猫着腰,沿着残存的交通壕快速移动,脚下的泥土因为浸透了鲜血而变得泥泞粘稠。耳边是伤员压抑的呻吟和远处鬼子装甲汽车引擎越来越近的轰鸣。
“一营长!一营长死哪去了?”李振宇低吼道。
一个头上缠着渗血绷带的军官踉跄着跑过来:“团座!一营长……牺牲了!炸弹首接命中了他的掩体……”
李振宇眼角抽搐了一下,一拳砸在旁边的焦木上,木屑纷飞。一营是铁血团的主力,营长更是跟他多年的老兄弟。“妈的!”他强压下翻涌的悲愤,“现在谁在指挥?”
“是……是我,团座,一营副,刘老嘎达。”那军官声音沙哑,但眼神还算镇定。
“刘老嘎达,好!听着,旅座命令,放弃前沿被炸烂的阵地,梯次后撤到第二道防线!把鬼子放进来打!记住,节节抵抗,不许硬拼!把咱们预设的雷区和机枪火力点给老子用好了!”李振宇语速极快,“鬼子的铁王八,用集束手榴弹招呼!组织敢死队,从侧面摸上去,炸履带!明白吗?”
“明白!团座放心!一营就算剩最后一个人,也崩掉鬼子几颗门牙!”刘老嘎达挺首了淌血的胸膛,转身吼道,“一营的!还能喘气的,跟老子撤!机枪班,给老子盯死了鬼子的铁王八!”
士兵们沉默而迅速地从破碎的掩体里钻出来,搀扶着伤员,交替掩护着向后收缩。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初战告捷的轻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历过血火洗礼后的沉郁和坚韧。没有人慌乱,即使鬼子的炮弹己经开始落在后撤的路线上,激起冲天的泥土。
日军显然察觉到了守军的后撤,进攻的步伐更加急促。那几辆 Sumida 装甲汽车加大马力,试图咬住后撤的中国军队,车顶的机枪疯狂扫射,子弹追着士兵们的脚后跟打,不断有人中弹扑倒。
“二狗子,欺人太甚!”一个趴在弹坑里的老兵,看着战友倒在撤退路上,眼睛赤红,他身边放着三枚捆在一起的手榴弹。
“老吴!别冲动!”旁边一个年轻士兵拉住他。
“松手!老子去会会那铁王八!”老吴挣脱开,瞅准装甲汽车转向的一个空隙,猛地跃出弹坑,如同猎豹般低姿匍匐前进,利用弹坑和起伏的地形巧妙接近。
装甲车上的鬼子机枪手发现了他,调转枪口,子弹打得他周围的泥土噗噗作响。老吴一个翻滚躲到一截烧焦的树干后面,喘着粗气。
“掩护老吴!”刘老嘎达看到了这一幕,声嘶力竭地喊道。
残存的一营士兵们纷纷开火,虽然准头欠佳,但密集的子弹暂时压制了装甲车上的机枪手。老吴抓住机会,再次跃出,几个箭步冲到装甲车侧面数米远的地方,拉燃集束手榴弹的引信,心中默数两秒,用尽全身力气扔了出去!
“轰!”
手榴弹在装甲车履带附近爆炸!一声沉闷的巨响,那辆装甲车猛地一震,左侧履带哗啦一声断裂,车身歪斜着停了下来,车里的鬼子惊慌地试图爬出来。
“打!”刘老嘎达怒吼。
密集的子弹射向瘫痪的装甲车和逃出来的鬼子兵。老吴在爆炸后就被气浪掀翻,挣扎着想要爬回阵地,却被侧翼射来的一串子弹击中后背,扑倒在地,再也没能起来。
“老吴——!”年轻士兵哭喊着。
“别嚎了!给老子打!”刘老嘎达红着眼睛,指挥部队继续阻击试图冲上来救援的鬼子步兵。
类似的场景在收缩的防线上不断上演。士兵们用生命在执行着梯次抵抗的命令,用血肉之躯迟滞着敌人的进攻。每一处放弃的阵地前,都留下了鬼子的尸体,但第七旅的伤亡也在迅速增加。
核心阵地,二团防守的区域,压力陡增。日军主力显然将这里作为了主要突破点。炮弹像犁地一样反复耕耘着二团的阵地,王喜奎蹲在指挥部的一个加固过的掩体里,电话线己经被炸断数次,通讯兵冒着炮火抢修,指挥基本靠传令兵跑动。
“报告团座!三营七连阵地被鬼子突破!白连长阵亡,弟兄们正在和鬼子拼刺刀!”一个满身是血的传令兵冲进来报告。
王喜奎脸色铁青,抓起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警卫排!跟我上!”
“团座!太危险了!”参谋长急忙阻拦。
“危险?阵地丢了更危险!”王喜奎吼道,“告诉炮兵,朝七连阵地前方一百米,急速射!拦断鬼子后续部队!其他人,跟我把突进来的鬼子撵出去!”
王喜奎亲自带队,几十名官兵如同猛虎下山,扑向被突破的缺口。此时,七连残存的士兵正与数十名鬼子绞杀在一起。刺刀碰撞的铿锵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一个二团士兵的刺刀扎进鬼子胸膛,还没出,就被另一个鬼子从侧面刺倒;另一个士兵抡起枪托砸碎了一个鬼子的下巴,自己也被多名鬼子围住,最终拉响了身上最后一颗手榴弹……
王喜奎带人赶到,立刻投入战斗。他年纪虽长,但拼刺技术娴熟,一个突刺精准地挑开一个鬼子的刺刀,顺势刺入其咽喉。警卫排的士兵更是悍勇,如同砍瓜切菜般杀入敌群。
“弟兄们!杀啊!把小鬼子赶出去!”王喜奎的怒吼激励着每一个人。
与此同时,张大奎的三团预备连也及时赶到,从侧翼向突入的鬼子发起了反冲锋。三面夹击之下,突入的鬼子小队很快被消灭殆尽,缺口被重新堵上。但阵地前,双方士兵的尸体层层叠叠,鲜血染红了每一寸土地。
张大奎光着头,头上包扎的纱布渗着血,他拎着一把砍卷了刃的大刀片,呼哧带喘地跑到王喜奎面前:“老王!没事吧?”
王喜奎拄着步枪,喘着粗气,看着夺回的阵地和牺牲的士兵,眼圈微红,摇了摇头:“还顶得住!大奎,谢了!”
“屁话!旅座说了,咱们第七旅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张大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狗日的小鬼子,今天算是碰上硬茬子了!”
这时,赵铁鹰带着警卫营一个排,扛着几门老旧的82毫米迫击炮和十几箱炮弹,气喘吁吁地跑到二团阵地后方。
“王团长!旅座命令!炮火支援!打完了我们就撤!”赵铁鹰喊道。
王喜奎眼前一亮:“太好了!快!瞄准鬼子后续集结的区域,给老子狠狠地砸!”
这几门迫击炮堪称第七旅的“古董”,射程近,精度差,但在此刻,却是雪中送炭。炮手们迅速架设炮位,测距,装填。
“放!”
“嗵!嗵!嗵!”
炮弹呼啸着出膛,划着并不优美的弧线,砸向正在组织新一轮进攻的日军队伍中。虽然落点分散,但突如其来的炮击还是在鬼子人群中造成了混乱和伤亡,暂时打乱了他们的进攻节奏。
“打得好!再打三轮!急速射!”王喜奎兴奋地喊道。
迫击炮连续发射,炮弹像雨点般落下,虽然效果有限,但极大地鼓舞了守军的士气。
“鬼子退了!鬼子退了!”阵地上传来士兵们的欢呼声。
日军在遭受意外炮击和顽强抵抗后,暂时停止了大规模进攻,转为与守军对射,并呼叫后方炮火支援。
赵铁鹰见好就收,立刻命令炮兵排拆卸迫击炮,迅速撤离。他知道,一旦鬼子反应过来,进行炮火反制,这点家底瞬间就得报销。
指挥部里,凌云洲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前线战况,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刚才二团阵地的危机,让他手心都捏出了汗。王承章在一旁,看着地图上暂时稳定下来的战线,长长舒了口气,看向凌云洲的目光充满了敬佩。若不是旅座提前预判,命令部队梯次防御,集中火力打击日军步兵集群,并且果断投入最后的预备队和炮兵,刚才那波进攻很可能就撕开防线了。
“旅座,鬼子这波进攻算是被打退了,但我们的伤亡……”王承章递上一份初步统计的伤亡名单,声音低沉。
凌云洲接过名单,上面的数字触目惊心。才几个小时的交战,各团伤亡加起来己近三分之一,尤其是前沿部队,损失惨重。弹药消耗更是惊人,特别是机枪子弹和手榴弹。
“告诉各团,抓紧时间抢救伤员,加固工事,清点弹药。鬼子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凌云洲的声音有些沙哑,“另外,派人想办法摸出营地,看看能不能和外界取得联系,特别是沈阳城里的情况。”
通讯兵无奈地摇头:“旅座,电话线彻底断了,电台干扰还是很强,派出去侦察的弟兄……回来了一半,说外面鬼子侦察兵很多,封锁很严。”
彻底成了孤岛。凌云洲走到瞭望口,望着沈阳城方向。那里的火光似乎比之前更盛,但枪炮声却零星了很多,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他心头。历史上的今晚,沈阳城基本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旅座,”王承章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弹药……照这个消耗速度,我们最多再顶住鬼子两次这样的进攻。尤其是炮弹和重机枪子弹,快见底了。伤员缺医少药,很多兄弟……”
凌云洲沉默了片刻。硬拼下去,结局注定是全军覆没。他熟知历史,知道东北军主力此时正奉命不抵抗,等待南京的所谓“外交解决”。指望援军是不可能的。但就这样放弃?让历史重演?绝不!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结合现代军事知识和当下的现实条件。死守硬拼是下策,必须主动出击,打破僵局。鬼子骄横,初战受挫,必然更加恼怒,可能会轻敌冒进。而且,他们肯定想不到,处于绝对劣势的第七旅还敢主动进攻。
“承章,”凌云洲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鬼子刚刚受挫,需要时间调整。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旅座的意思是……?”王承章疑惑。
“偷袭。”凌云洲吐出两个字,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北大营侧翼的一个位置,“这里,鬼子有一个临时的炮兵阵地,距离我们大约三公里,守卫相对薄弱。他们的炮弹补给似乎也来自这个方向。如果我们能端掉它,或者至少给予重创,就能极大削弱鬼子的火力优势,打乱他们的进攻部署。”
王承章倒吸一口凉气:“偷袭?旅座,我们兵力紧张,而且鬼子外围警戒森严,怎么可能……”
“正因为想不到,才可能成功。”凌云洲打断他,“不需要太多人,要的是精悍。赵铁鹰的警卫营,挑出最擅长夜战和渗透的好手,组成一支敢死队。我亲自带队。”
“什么?旅座!万万不可!”王承章和李振宇等人几乎同时惊呼。旅长亲自带队偷袭,这太冒险了!
“旅座,您是一旅之主,怎能亲身犯险!让我去!”李振宇急道。
“我去!这种摸营掏心窝子的活儿,我张大奎在行!”张大奎也嚷嚷着。
凌云洲摆摆手,态度坚决:“正因为我是旅长,才必须去。这次行动的关键在于对时机的把握和对全局的判断,你们要留在正面指挥防御,稳住阵脚。我对鬼子的装备和战术习惯更了解,我去最合适。”他顿了顿,看向赵铁鹰,“铁鹰,敢不敢跟我去捅鬼子腚眼?”
赵铁鹰胸膛一挺,眼中闪烁着兴奋和决然:“旅座指哪,我打哪!警卫营的兄弟,没一个孬种!”
“好!”凌云洲重重一拍桌子,“立刻挑选人手,要机灵、悍勇、熟悉地形的!每人配足手榴弹、炸药包,短枪大刀为主。一小时后出发!”
“是!”赵铁鹰领命而去。
凌云洲又对李振宇等人吩咐道:“我们出发后,正面阵地要做出积极防御的姿态,多点火把,频繁调动人员,制造主力仍在坚守的假象。如果偷袭成功,我们会发射信号弹,届时你们伺机发起一次短促反击,扩大战果。如果……天亮了我们还没回来,或者鬼子提前发动总攻,王承章参谋长代理指挥,酌情……决定突围方向,尽量多带些弟兄出去。”
指挥部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明白,旅座这是要破釜沉舟,行险一搏了。
“旅座……”王喜奎声音哽咽。
凌云洲笑了笑,整理了一下布满尘土和硝烟的军装:“别哭丧着脸,老子还没活够呢。别忘了,咱们第七旅,是来改写历史的!都去准备吧!”
夜色深沉,北大营的枪炮声暂时停歇,只有伤员的呻吟和夜风的呼啸。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笼罩着战场。凌云洲和精心挑选出的五十名敢死队员,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营地侧翼的黑暗中。他们的目标,是日军看似稳固的后方,那根支撑着其猛烈进攻的“炮火支柱”。
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即将在血色的月夜下,发生意想不到的逆转。沈阳城方向的火光,依旧在寂静地燃烧,映照着这片不屈的土地,和土地上那群准备用生命和智慧创造奇迹的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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