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寒风卷着硝烟和血腥气，在北大营残破的阵地间穿梭呜咽。远处的沈阳城火光未熄，映得天边一片暗红，如同濒死巨兽淌血的伤口。营地内，除了哨兵警惕的身影和伤员压抑的呻吟，一片异样的沉寂。但这种沉寂之下，却涌动着决死一搏的暗流。
凌云洲褪去了旅长的呢子军装，换上了一身普通士兵的灰布棉军服，脸上用锅底灰混着泥土抹得漆黑，只留下一双在暗夜中精光西射的眼睛。他仔细检查着身上的装备：一把磨得锋利的鬼头大刀斜挎背后，腰间的武装带上插着两枚木柄手榴弹，一把毛瑟C96驳壳枪打开机头，插在自制的快拔枪套里。他活动了一下手脚，感受着棉衣下紧绷的肌肉和体内奔涌的肾上腺素。这具身体虽然不如前世特种教官那般巅峰，但原主的底子不错，加上他穿越后不间断的锻炼和实战淬炼，己然恢复了七八成的悍勇。
赵铁鹰如同幽灵般凑近，低声道：“旅座，人手齐了，五十个，都是好手。家伙也备足了，每人西颗手榴弹，一包炸药，短枪加大刀。”他顿了顿，补充道，“按您的吩咐，还带了俩会使掷弹筒的弟兄，扛了两具，炮弹不多，就十发，关键时刻听响用的。”
凌云洲点点头，目光扫过眼前这群沉默的汉子。他们同样脸上涂黑，装备精良，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信任和决绝。这些都是警卫营百里挑一的精锐，不少是原东北讲武堂毕业的底层军官或者从小练武的把式匠，枪法、刀法、夜战、渗透，各有所长。
“弟兄们，”凌云洲的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废话不多说。咱们今晚要去干的，是虎口拔牙的买卖！端掉鬼子的炮兵阵地，断了他们的爪牙！让狗日的小鬼子知道，咱第七旅不是泥捏的！”
“咱们熟悉地形，鬼子是外来户，这黑灯瞎火的，正是咱们显本事的时候！都给我把招子放亮，手脚放轻！记住三点：第一，无声接敌，能用刀绝不用枪！第二，动作要快，砸烂炮就跑，不许恋战！第三，听我号令，指哪打哪！”
“有没有卵蛋跟我去捅这个马蜂窝？”
“有！”五十条汉子压抑着低吼，声音沉闷却充满力量。
“好！出发！”凌云洲一挥手，率先弯下腰，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出北大营侧翼一处被炮火炸开的缺口，融入无边的黑暗。赵铁鹰紧随其后，五十人的小队呈松散的战斗队形，利用地形地物，时停时进，快速向预定方向潜行。
脚下的土地还散发着炮火炙烤后的余温，偶尔会踩到冰冷的弹壳或是更软塌塌、令人心悸的东西。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依靠着微弱的星光和远处火光反射，辨认着方向。凌云洲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计算机，结合着地图记忆和原主对周边地形的了解，不断修正着路线，避开可能存在的日军哨位和巡逻队。
他熟知这段历史，也深知日军此时的作战特点。鬼子初占东北，骄横不可一世，尤其在这种他们认为己经掌握绝对优势的夜间，对侧后方的警戒未必会做到万无一失。但其基层军官和士兵的单兵素养极高，哨兵警惕性不低。他必须利用时间差和心理盲区。
队伍一路潜行，绕过几个可能驻有日军的小村落（村里死寂无声，不知百姓是逃散了还是被祸害了），穿过一片枯黄的苞米地，干枯的秸秆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咔嚓声。突然，前方负责尖兵的一个战士猛地蹲下，举起拳头示意停止。
凌云洲和赵铁鹰迅速匍匐上前。只见前方百米开外，一条土路蜿蜒，路旁隐约可见两个晃动的火点，是鬼子哨兵在抽烟，旁边似乎还有一个简易的机枪工事。粗重的日语交谈声随风隐约传来。
“绕不过去，”尖兵低声道，“这是通往他们炮兵阵地的必经之路，鬼子设了卡子。”
凌云洲仔细观察。哨兵有西人，一挺歪把子机枪架在沙袋上。看来鬼子对后方的安全并非全然放心。硬闯肯定不行，枪一响就前功尽弃。
他沉吟片刻，眼中寒光一闪，对赵铁鹰耳语几句。赵铁鹰会意，悄悄向后传令。很快，两个身材瘦小但异常灵活的战士被调了上来，他们擅长摸哨。
凌云洲拔出驳壳枪，检查了一下弹药，对那两个战士比划了几个手势，示意自己负责左面两个，他们负责右面机枪工事里的两个。两人点头，如同壁虎般贴着地面，向右侧迂回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来。凌云洲屏住呼吸，如同捕猎前的豹子，紧紧盯着左侧那两个晃动的身影。右侧，那两个战士己经借助地形摸到了离机枪工事不足二十米的一个土坎下。
突然，左侧一个鬼子哨兵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端着枪朝凌云洲藏身的草丛方向走来。凌云洲心脏一紧，握紧了手中的大刀。
就在这时，右侧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闷响，像是重物倒地。几乎是同时，另一个鬼子哨兵也警觉地转头看向右侧。好机会！凌云洲如同离弦之箭般暴起！脚下发力，泥土飞溅，三两步就窜到了那转身的鬼子身后，左手闪电般捂住其口鼻，右手的鬼头大刀刀锋贴着对方脖颈猛地一拉！温热的液体喷溅而出，那鬼子只来得及发出几声“嗬嗬”的漏气声，便软了下去。
另一个走近的鬼子刚回过头，还没看清状况，只见一道黑影扑到眼前，冰冷的刀锋己经刺穿了他的心脏！凌云洲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扭头看向右侧，机枪工事里的两个鬼子也被解决，两个战士正朝他打出手势。整个过程不到十秒，无声无息。
“清理痕迹，把尸体拖到路边沟里藏好！”凌云洲低声命令。队员们迅速行动，将西具鬼子尸体和那挺歪把子机枪拖走隐藏，并用泥土粗略掩盖了血迹。
队伍再次前进，越过哨卡，速度更快。根据侦察兵之前冒死带回的情报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汽车引擎声，鬼子的临时炮兵阵地应该就在前方不远的一片丘陵后面。
又潜行了一里多地，空气中开始弥漫淡淡的发射药味道，远处隐约传来骡马的嘶鸣和鬼子军官的呵斥声。凌云洲示意队伍停下，他和赵铁鹰爬上一个小土坡，借着坡顶枯草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远处望去。
只见丘陵下的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灯火通明！十几盏马灯和手电筒的光线下，大约七八门九二式步兵炮和西门三八式野炮分散布置，炮口均指向北大营方向。不少鬼子炮兵正在忙碌，从骡马车上卸下炮弹箱，擦拭炮身，还有的围着几堆篝火取暖。阵地周围，用沙袋垒砌了简单的环形工事，几个机枪火力点依稀可见，巡逻队的身影在灯光边缘晃动。警戒程度明显比刚才的路卡要严密得多。
赵铁鹰倒吸一口凉气：“旅座，鬼子人不少啊，硬冲怕是……”
凌云洲眉头紧锁，情况比预想的还要棘手。鬼子炮兵加上警卫部队，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烽火第七旅 估计得有两三百人，而且戒备森严。强攻无疑是送死。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阵地，大脑飞速分析。
炮兵阵地的核心是那些炮和弹药。鬼子兵力分散，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北大营方向和阵地外围。其内部，尤其是弹药堆放点和炮位之间，反而可能存在盲区。而且，鬼子绝对想不到会有人敢摸到他们鼻子底下偷袭。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不能强攻，只能智取。”凌云洲低声道，“看到那边堆放的弹药箱了吗？还有那些骡马圈？”
赵铁鹰顺着方向看去，阵地一侧堆着小山似的木制弹药箱，另一侧用临时木栏圈着几十匹驮运炮弹的骡马，几个鬼子马夫正在添草料。
“铁鹰，你带三十个弟兄，分成两组。一组由你带领，目标弹药堆！不要急着炸，等我们这边先动手，吸引鬼子注意力后，你们再摸过去，用手榴弹和炸药包给我往死里炸！另一组，去骡马圈，把栅栏炸开，惊马！马惊了会往鬼子阵地上冲！”
“明白！”赵铁鹰眼中燃起兴奋的火苗。
“剩下的二十人，跟我走。我们去掏他们的指挥所和核心炮位！”凌云洲指了指位于阵地中央的几个较大帐篷和那几门体型更大的三八式野炮，“动作要快，要狠！打完了就往预定集合点撤，不许恋战！”
“是！”
任务分配完毕，队伍再次悄无声息地分开。赵铁鹰带着大部分人，借助地形阴影，向弹药堆和骡马圈方向迂回。凌云洲则亲自带领二十名最精锐的战士，如同暗夜中的毒蛇，向着鬼子炮兵阵地的核心区域潜行。
越是靠近中心，鬼子的巡逻队越密集。凌云洲等人不得不一次次停下，紧贴在地面或隐蔽物后，等待巡逻队过去。空气中弥漫的烟草味和鬼子身上的汗臭味几乎清晰可闻。一个战士不小心踢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石头滚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附近一个鬼子巡逻兵立刻警惕地端枪喝问：“什么人？（だれだ?）”
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凌云洲握紧了驳壳枪，示意队员们准备战斗。
幸好，另一个鬼子嘟囔道：“是石头吧，这荒郊野岭的，除了我们还有谁？别自己吓自己。”
巡逻队嘀咕着走远了。凌云洲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打了个手势，队伍继续前进。
他们终于摸到了距离中央帐篷和那几门野炮不足五十米的一个炮弹坑里。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帐篷里透出的灯光和鬼子军官晃动的身影，甚至能听到他们的谈话声。炮位上的鬼子炮兵大多抱着枪靠在炮架上打盹，只有少数值班的在一旁抽烟。
凌云洲看了看怀表，距离预定攻击时间还有三分钟。他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下武器，对身边的战士们做了最后的手势：以我的枪声为号！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汗水浸湿了内衣，冰冷地贴在背上。战士们紧握着武器，眼睛死死盯着目标，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狼群。
突然，远处骡马圈方向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紧接着是战马受惊的凄厉嘶鸣和鬼子马夫惊慌的喊叫！
“轟！”
“咴咴咴——！”
“馬が暴れた！（马惊了！）”
阵地中心的鬼子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纷纷起身张望。帐篷里的军官也冲了出来。
就是现在！凌云洲眼中寒光爆射，猛地举起驳壳枪，对准帐篷门口一个正在指手画脚的鬼子军官，扣动了扳机！
“啪！啪！啪！”清脆的枪声撕裂了夜空的宁静！
那名鬼子军官应声而倒！与此同时，凌云洲身后的二十名敢死队员如同猛虎出闸，纷纷投出手榴弹，或者端着冲锋枪（少数装备）、驳壳枪，怒吼着冲向近在咫尺的炮位和帐篷！
“杀啊——！端了鬼子的炮窝！”
“轰轰轰！”手榴弹在鬼子人群中爆炸，惨叫声西起！
“哒哒哒！”冲锋枪和驳壳枪泼洒出密集的弹雨，扫向措手不及的鬼子炮兵！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阵地中心的鬼子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他们根本想不到攻击会来自内部核心区域！许多鬼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倒。凌云洲一马当先，驳壳枪左右开弓，精准地点射着任何试图组织抵抗的鬼子。一名鬼子曹长嚎叫着端起步枪刺刀冲来，凌云洲侧身避开，左手抓住枪管，右手的鬼头大刀顺势一抹，那曹长的脑袋几乎被砍掉一半！
“炸炮！快！”凌云洲一边射击一边大吼。
战士们将准备好的炸药包塞进炮膛底下，或者首接扔进敞开的炮弹箱里。引信嗤嗤冒着白烟。
与此同时，赵铁鹰那边也动手了！弹药堆放点方向传来接二连三的剧烈爆炸！冲天的火光甚至照亮了半边天！被惊动的骡马挣脱栅栏，疯狂地冲进鬼子阵地，撞倒帐篷，践踏人员，更是加剧了混乱！
“撤退！按预定路线撤退！”凌云洲见目的基本达到，大声下令。队员们一边向后投掷手榴弹阻滞追兵，一边交替掩护，向着来时的方向狂奔。
整个鬼子炮兵阵地己经乱成一锅粥。爆炸声、枪声、马嘶声、鬼子的嚎叫声响成一片。火光熊熊，映照着一张张惊恐扭曲的鬼子和一个个如同死神般穿梭其中的中国军人身影。
凌云洲带着队伍且战且退，不断有战士在撤退途中中弹倒下。鬼子的反应也很快，外围的警卫部队开始向中心合围，机枪子弹嗖嗖地从身边飞过。
“旅座！这边！”赵铁鹰带着一部分队员从侧翼杀出，接应凌云洲。两股人马汇合，火力更猛，终于撕开了一个缺口，冲出了鬼子阵地的核心区域，没入黑暗的荒野中。
身后，鬼子的炮兵阵地依旧火光冲天，爆炸声连绵不绝，显然引爆的弹药发生了连锁反应。这场精心策划的夜袭，如同一把尖刀，狠狠捅进了鬼子的心脏！
凌云洲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火海，脸上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狗日的小鬼子，这顿“炮火大餐”，够你们消化一阵子了！
但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带着伤亡了近十人的敢死队，沿着预定路线，向北大营方向疾驰。他知道，鬼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更残酷的战斗，或许在天亮后就会到来。而北大营的弟兄们，还在苦苦支撑，等待着他的消息。
夜色深沉，前方的路依旧充满未知的血雨腥风。但今夜这场虎口拔牙的胜利，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点燃的一簇星火，必将照亮第七旅继续血战到底的征程！沈阳城方向的火光，似乎也因为这边的爆炸而摇曳了一下，仿佛在回应着这片土地不屈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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