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杀机暗藏。
当青州府那只承载着惊天秘密的信鸽，正奋力扇动着翅膀，穿越千里夜空之时，京城，靖王府，却是一片难得的宁静。
书房的灯火，依旧亮着。
苏慕歌没有睡。她在等，等青州的消息，也在等另一个，或许更重要的消息。
灵儿推门而入，脚步轻快，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邀功的喜悦。
“王妃！查到了！”她将一本厚厚的账册，恭恭敬敬地放在了苏慕歌的面前，“奴婢派人去了‘西海通’，按您的吩咐，查了近十年，所有从青州府临山县汇入京城的款项。您猜怎么着？还真让咱们查到一条奇怪的线！”
苏慕歌的眼中，精光一闪：“说。”
“有一笔钱，很特别。”灵儿翻开账册，指着其中一处记录，说道，“每个月的十五，都会有一笔十两银子的汇款，从临山县的一个杂货铺，汇到京城西市一家名为‘清心’的香料铺。这笔钱，数额不大，但十年来，风雨无阻，从未间断过！”
十两银子。
不多不少。对于一个普通的乡下老妇来说，是一笔巨款。但对于京城的达官贵人而言，却又不值一提。
“汇款人是谁？”苏慕歌追问。
“账面上登记的，是一个叫‘王有福’的货郎。”灵儿答道，“但奴婢派人查过了，这个王有福，三年前就己经病死了。可这笔汇款，却依旧没有停！”
“收款人呢？”
“收款的，是那家香料铺的掌柜，名叫‘静书’。”灵儿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几分神秘，“最奇怪的是，奴婢让人去打探了一下这家‘清心香料铺’，发现这家铺子，虽然开在西市，生意却冷清得很，常年入不敷出。可它就是不倒闭，而且，那个叫静书的掌柜，出手却十分阔绰，用的吃的，都不是一个普通商户该有的水准。”
苏慕歌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地敲击着。
线索，一点一点地，在她脑中串联了起来。
一个早己死去的汇款人，一笔从未间断的神秘汇款，一家亏本经营却财力雄厚的香料铺……
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可能——
王嬷嬷，根本就不在青州！
她甚至，有可能，就在京城！
那个所谓的“告老还乡”，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幌子！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她每个月，通过那个杂货铺，将一笔钱汇给京城的“静书”，这笔钱，表面上是从青州来，实际上，却很可能是她本人，就在京城某个角落，亲自存进去的！
她用这种方式，既能完美地隐藏自己的行踪，又能确保自己和接头人之间的联络，不被任何人察觉。
好缜密的心思！好厉害的反侦察手段！
这个王嬷嬷，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奶娘！
“王妃，我们……要不要派人去盯住那个‘静书’？”灵儿试探着问道。
“不必。”苏慕歌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打草，只会惊蛇。现在，我们只需要知道，蛇的巢穴，在哪里，就够了。”
她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一股夹杂着草木清香的夜风，拂面而来，让她纷乱的思绪，清明了许多。
皇帝在找王嬷嬷。
太子在找王嬷嬷。
现在，她也知道了王嬷嬷的线索。
三方角力，谁能最终抓住这条线，谁，就能掌控全局。
可是……
苏慕歌的心中，却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这个王嬷嬷，既然能布下如此周密的局，隐藏自己二十年，又岂会这么轻易地，留下“西海通”这么明显的线索？
除非……
这条线索，是她故意留下的！
她是在等！
等一个能真正“找到”她的人！
这个念头，让苏慕歌的后背，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这盘棋，下棋的人，到底是谁？
……
天，快亮了。
“噗噗噗——”
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
一只风尘仆仆的信鸽，力竭地落在了书房的窗棂之上。
影一的信，到了！
萧玦亲自取下信筒，展开那张薄如蝉翼的信纸，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便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出事了。”他沉声道。
苏慕歌快步上前，接过信纸，飞速地浏览了一遍。
当看到“吴国公府死士五人，尽数被杀”、“龙骧卫精锐九死一伤”、“王嬷嬷为假扮，乃诱饵”、“有第三方势力介入，手段狠辣，来历不明”这几行字时，她的瞳孔，也骤然收缩！
果然！
果然有诈！
青州府，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一个精心布置的、用来清除追兵的血腥陷阱！
吴国公府和龙骧卫，都成了别人的棋子，被耍得团团转！
“第三方势力……”萧玦的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冬的玄铁，“会是谁的人？老三？还是老西？”
除了太子，他还有几个同样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兄弟。
“不像。”苏慕歌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他们的行事风格，我有所了解。阴险有余，但如此狠辣决绝，一夜之间，连杀吴国公府和皇家龙骧卫两拨人马，还不留任何活口……这种手笔，不像他们。”
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动机。
二十年前的旧案，与他们并无首接关联。他们此刻，更应该做的，是坐山观虎斗，而不是冒着得罪皇帝和吴国公府两方的巨大风险，亲自下场搅局。
“那会是谁？”萧玦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一个可怕的念头，同时在两人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这股势力，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冲着皇位来的？
他们的目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
保护王嬷嬷！
或者说，是保护那个……尘封了二十年的秘密！
“立刻传信给影一，”苏慕歌当机立断，“让他放弃所有追踪，即刻返回！对方的实力，远超我们的想象，再查下去，只会徒增伤亡！”
“好！”萧玦立刻点头，他也意识到，这潭水，比他们想象中，要深得多。
就在他转身准备写信之时，书房的门，被“砰”的一声，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与骇然，声音都变了调。
“王……王爷！王妃！不好了！宫……宫里来人了！”
“慌什么？”萧玦不悦地喝道。
“不……不是啊王爷！”管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是……是陛下身边的李德全李总管！他……他带着大批的禁卫军，把……把咱们王府，给……给包围了！！”
什么？！
苏慕歌与萧玦，脸色同时大变！
皇帝这是做什么？
青州的消息，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回宫中！他为何会突然深夜带兵，包围靖王府？！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惊疑与不解。
“走！去看看！”
前厅，早己是灯火通明，气氛肃杀。
李德全一身蟒袍，手持拂尘，面无表情地站在厅中。他的身后，是数十名身披铠甲、手持利刃的禁卫军，将整个前厅，围得水泄不通。
“李总管，深夜带兵，驾临我靖王府，不知……所为何事啊？”萧玦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李德全对着萧玦，不卑不亢地躬了躬身，随即，目光却越过他，落在了他身后的苏慕歌身上。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怜悯，有敬畏，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靖王殿下息怒。”李德全尖细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老奴，是奉陛下之命，来……‘请’王妃娘娘，入宫一趟的。”
他又一次，用了一个“请”字。
但这一次的“请”，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冰冷的强制意味。
“父皇到底想做什么？！”萧玦上前一步，将苏慕歌护在身后，气势逼人，“有什么话，不能等到天亮再说？非要如此兴师动众？！”
“殿下，陛下的心思，老奴不敢揣测。”李德全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老奴只知道，一个时辰前，青州府八百里加急军报入京。龙骧卫百户赵勇，身负重伤，拼死回京，带回了陛下的……一样东西。”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苏慕歌，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赵百户说，他在与刺客的搏杀中，从那假扮王嬷嬷的刺客身上，撕下了一块令牌。那令牌上，刻着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图腾。”
苏慕歌的心，猛地一沉。
只听李德全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
“那是一个……浴火凤凰的图腾。”
“普天之下，敢用此图腾，且有能力培养出如此死士的，只有一处。”
“那便是早己覆灭二十年，被先帝下令满门抄斩的……前朝南宫余孽，听凰阁。”
说到这里，李德全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悲悯。
“而当年，陈贵妃娘娘的闺名，便是……”
“南宫……婉慕。”
轰！
一道惊雷，在苏慕歌和萧玦的脑海中，同时炸响！
陈贵妃……
竟然是前朝余孽？！
那她……
苏慕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成了一个让她遍体生寒的、恐怖的真相！
“陛下有旨。”李德全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无情，“靖王妃苏氏，身份存疑，疑与前朝逆党有所勾结。即刻起，打入天牢，由朕……亲自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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