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臣的脚步，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凝固在了原地。
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清颜那只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小手上，眼神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柔和的光线将她的脸庞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中。她的眼神，像一只受惊后寻求庇护的麋鹿，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显而易见的依赖。
“你……今晚可以不走吗？”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羽毛，精准地搔刮过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顾砚臣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他喉结滚动，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低、更柔：“你怕？”
苏清颜没有说话，只是攥着他衣角的手，又收紧了几分。这个细微的动作，己经说明了一切。
今天发生的事情，对她的冲击太大了。秦岚的出现，母亲的病危，还有那些被揭开一角的、沉重而未知的过去……这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困住，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孤独。
她怕一个人待着。
怕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母亲痛苦的样子；怕陷入沉睡，就会被光怪陆离的噩梦吞噬。
她需要一点温度，一点真实的、可以触摸到的安全感。
而顾砚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看着她这副脆弱又惹人怜惜的模样，顾砚臣心中最后的一丝理智，也宣告投降。他原本想去书房处理一些紧急公务，顺便也让自己冷静一下，但现在，他哪里还走得掉。
他没有再多问，只是默默地转身，在床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床垫因为他的重量，微微向下凹陷了一块。苏清颜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沉稳而温热的气息，瞬间将自己包围。
那股熟悉的、清冽的雪松香气，像一张无形的网，驱散了她心底所有的不安和寒意。
她缓缓松开了攥着他衣角的手，身体却不自觉地，朝着他的方向，挪近了一点点。
顾砚臣感受到了她细微的靠近，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柔光。他没有揭穿她，只是顺势向后靠在了床头上，拿起一本财经杂志，随意地翻阅着。
他没有上床，也没有脱掉衣服，只是以一种守护者的姿态，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卧室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书页被偶尔翻动的、细微的沙沙声。
这种声音，非但没有打扰到苏清颜，反而像一种催眠的白噪音，让她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渐渐地、一点点地放松下来。
她侧过身，蜷缩成一团，面对着他的方向。透过昏黄的灯光，她能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在灯光下投下一片深邃的阴影。他看书的样子很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苏清颜知道，他是在陪着自己。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她闭上眼睛，努力想让自己睡着，可脑海里依旧纷乱如麻。今天发生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眼前回放。
她忽然又想起了秦岚那句恶毒的话——“一个阴谋家的女儿，骨子里流的血也是脏的！”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睡不着？”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顾砚臣低沉的嗓音。
苏清颜睁开眼，对上他垂下来的、深不见底的眼眸。他不知何时己经放下了杂志，正专注地凝视着她。
“嗯……”她小声地应了一句。
“在想我母亲说的话？”他一针见血。
苏清颜咬了咬唇，算是默认了。
顾砚臣的眼神沉了沉，他伸出手，越过两人之间的距离，轻轻地、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覆在了她的头顶上。他的手掌很大，很温暖，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说过，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他缓缓地、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你就是你，苏清颜。干净，坚韧，善良。别人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包括我母亲。”
他的声音，像大提琴的低鸣，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也格外动人。
“可是……我妈妈她……”苏清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她和你们家，到底……发生过什么？”
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
顾砚臣抚摸她头发的动作一顿。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能告诉你的，不多。”他缓缓开口，“二十多年前，你母亲……曾经是顾家的养女。”
养女？！
这个答案，像又一颗炸雷，在苏清颜的脑海中轰然炸响。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她和我父亲，是一起长大的。”顾砚臣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陈述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历史，“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很深的感情。”
苏清颜的心脏，狠狠地揪紧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秦岚对母亲会有那么大的敌意。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顾砚臣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我父亲娶了我母亲，而你的母亲，则被赶出了顾家，从此销声匿迹。”
“那张照片，就是在那段时间拍的。照片里的婴儿……”他顿了顿，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光，“不是我。”
不是他？
苏清颜的心又是一跳。
“那……是谁？”
顾砚臣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剩下的，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清颜，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他收回手，语气重新变得不容置喙：“现在，睡觉。”
虽然他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但仅仅是这冰山一角，己经足够让苏清颜震撼了。
原来，上一辈之间，竟然有这样一段错综复杂的爱恨纠葛。而她和顾砚臣的婚姻，从一开始，就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历史。
难怪……难怪他会说，娶她是为了调查旧事。
房间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苏清颜闭着眼睛，脑子里却更乱了。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试图强迫自己入睡。
可越是强迫，大脑就越是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身后的床垫又是一沉。
紧接着，一具温热而坚实的胸膛，从身后缓缓地贴了上来。
苏清颜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炙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睡衣，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他的呼吸，就喷洒在她的颈后，带着一丝灼人的热度。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环过了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圈进了他的怀里。
这个拥抱，不带任何的色彩，只是一个纯粹的、安抚性的姿态。他将她娇小的身体完全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下巴轻轻地抵在她的头顶。
“别动。”他在她耳边低声命令道，声音沙哑得厉害，“也别多想。我只是……想让你睡个好觉。”
苏清颜僵硬的身体，在他熟悉的气息和温暖的怀抱中，一点点地软化下来。
她没有再挣扎。
或许是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大，又或许是这个怀抱真的有某种魔力，被他这样圈着，她那颗纷乱不安的心，竟然奇迹般地，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迷迷糊糊地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极轻的、近乎叹息的呢喃。
“睡吧，我的女孩……”
这一夜，苏清颜睡得格外沉。
没有噩梦，没有惊醒，一夜无梦。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己经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房间里投下了一道明亮的光带。
她动了动身体，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己经完全转了过来，整个人都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顾砚臣的怀里。她的脸，正枕在他的手臂上，鼻尖几乎要碰到他坚实的胸膛。
而他，竟然也就这样和衣相拥，陪了她一夜。
他似乎也才刚刚醒来，那双平日里总是锐利深邃的眼眸，此刻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朦胧，看起来竟有几分……无害。
西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苏清颜的脸“轰”的一下，红得能滴出血来。她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么的亲密暧昧。
“我……我……”她惊慌失措地想要从他怀里退出来，却被他牢牢地圈住，动弹不得。
顾砚臣看着她这副又羞又窘的样子，眼底的朦胧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促狭的笑意。
“早安，顾太太。”他的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沙哑，性感得要命，“睡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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