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城市的夜色中，车窗外是流光溢彩的霓虹，车窗内却是一片沉寂。
苏清颜被顾砚臣安置在宽大的后座，身上盖着一条柔软的羊绒薄毯。她蜷缩在角落里，将脸埋在膝盖上，像一只受伤后躲回自己壳里的小兽，拒绝与外界有任何交流。
她没有再哭，也没有再闹，只是沉默。
但这沉默，比任何歇斯底里的质问都更让顾砚臣心慌。
他坐在她身旁，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他没有去触碰她，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单薄的、微微颤抖的背影。
车内的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司机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自家老板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连大气都不敢喘，将车开得愈发平稳。
许久，顾砚臣终于动了。
他缓缓伸出手，似乎是想去触碰她的肩膀，但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落在了她身旁的座位上。
“清颜，”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知道你现在很乱，也很难过。但请你相信，我所做的一切，最终都是为了保护你。”
苏清颜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却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保护？
用欺骗的方式来保护吗？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要蜷缩起来。她多么希望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等她醒来，妈妈依旧在病房里对她慈爱地微笑，而她和顾砚臣之间，也还只是那份单纯的、各取所需的协议关系。
可她知道，回不去了。
那张照片，秦岚恶毒的话语，母亲病危的场景，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了她和顾砚臣之间。
见她毫无反应，顾砚臣眼中的痛色更浓。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车内的暖气调高了一些，然后吩咐司机：“开快点。”
车子驶入那座戒备森严的半山别墅。
林嫂早己得到消息，带着几名佣人焦急地等候在门口。当看到顾砚臣抱着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的苏清颜下车时，她吓了一跳，连忙迎了上来。
“先生，太太这是怎么了？”
“没事。”顾砚臣的声音冰冷而简短，他抱着苏清颜，目不斜视地从她们身边走过，径首上了二楼的主卧。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为她脱掉鞋子，拉过被子盖好。整个过程，他的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苏清颜依旧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顾砚臣在床边站了许久，深邃的目光一寸寸地描摹着她的脸庞，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自责，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
他怕她会就此将他推开，将自己封闭起来。
片刻后，他转身走出卧室，对着等候在门外的林嫂，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吩咐道：“去熬一碗安神的小米粥，清淡点，不要放任何多余的东西。”
“是，先生。”
“另外，”顾砚臣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从现在开始，别墅里所有的通讯设备，包括网络，全部进行信号屏蔽。我不希望有任何不该有的消息，传到太太的耳朵里。”
他指的是秦岚，以及顾家那边可能会有的风言风语。
林嫂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恭敬地应下：“是，先生，我马上去办。”
当顾砚臣端着温热的小米粥再次回到卧室时，苏清颜己经睁开了眼睛，正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看到是他，眼神下意识地闪躲了一下。
“起来吃点东西。”顾砚臣将粥碗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尽量放得温和。
苏清颜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不想吃。”
“不行。”顾砚臣的态度不容拒绝，他将她从床上扶起来，让她靠在床头，然后端起碗，用勺子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唇边，“你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
他的语气依旧霸道，但动作却温柔得不像话。
苏清颜看着递到嘴边的勺子，鼻尖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她扭过头，固执地不肯张嘴。
“苏清颜。”顾砚臣叫了她的全名，声音沉了下去，“别让我用强的。”
他的威胁，让她想起了两人初见时他的强势和冷漠。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她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质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A市那么多女人，你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就因为我妈妈……和你们家有关系吗？”
她红着眼睛看着他，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顾砚臣端着碗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看着她那双写满了痛苦和控诉的眼睛，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坦诚：“是。”
“最初，我的确是因为伯母，才开始调查你。”
苏清颜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但是，”顾砚臣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在我看到你资料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要娶的，是你这个人，而不仅仅是‘苏婉的女儿’。”
“我查过你的过去。你父亲早逝，母亲重病，你一个人撑起一个家。为了给你母亲治病，你白天上课，晚上去餐厅打工，甚至去给人做家教，一天只睡西五个小时。你那个所谓的前未婚夫陆子轩，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不仅不帮忙，还和他的家人一起逼你，让你去陪那些油腻的投资商……”
他每说一句，苏清颜的脸色就更白一分。她没想到，自己的过往，竟被他调查得如此一清二楚。那些她拼命想要掩藏的狼狈和不堪，就这么被他赤裸裸地摊开在阳光下。
羞耻和难堪，让她无地自容。
“别说了……”她低下头，声音颤抖。
“不，我要说。”顾砚臣却不肯停下，他放下粥碗，伸出双手，用力握住她冰冷的肩膀，强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苏清颜，你看着我。”
他的眼眸深邃如海，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却又无比灼热的情绪。
“我见过的女人很多，有比你漂亮的，有比你家世好的，有比你聪明的。但是，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你在泥潭里挣扎，却依旧干净得像一朵莲花。你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却从来没有放弃过。你的眼睛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韧的光。”
“那种光，吸引了我。”
“所以，我娶你，计划只是一个开始。而你，苏清颜，才是我的最终目的。”
苏清颜彻底怔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似作伪的认真和炙热，大脑一片空白。
他说，他被她吸引？
这怎么可能？她那么普通，那么平凡，甚至还有些卑微。而他，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我不信……”她喃喃地说道，像是在说服自己，“你只是……在为你的欺骗找借口。”
“我不需要找借口。”顾砚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如果我真的只把你当成一颗棋子，今天，我根本没必要为了你，和我母亲闹到那种地步。”
“顾家的情况很复杂，我母亲的背后，代表的是整个顾氏家族的保守势力。和她决裂，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可我还是那么做了。”
他深深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欺负你，别人，哪怕是我的亲生母亲，也休想动你一根头发。”
霸道，强势，却又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说服力。
苏清颜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依旧是那个她看不透的、神秘而强大的顾砚臣。可是，这一刻，她却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他冰冷外壳下，那颗温热跳动的心。
“那……那你母亲说的，仇人的女儿，又是什么意思？”她鼓起勇气，问出了另一个让她在意的问题。
顾砚臣的眼神暗了暗，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那不是事实。当年的事，另有隐情。伯母……是受害者。”
“我需要时间，去查清楚所有的真相，还伯母一个清白。也……还我自己一个公道。”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悲凉。
苏清颜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似无所不能的男人，或许也背负着沉重的过去。
“现在，可以把粥喝了吗？”他重新端起碗，递到她面前，语气恢复了之前的霸道，但眼神却柔和了下来，“等你养好身体，才有力气，去面对以后的一切。”
这一次，苏清颜没有再拒绝。
她垂下眼帘，默默地张开了嘴。
顾砚臣舀起一勺粥，小心地吹了吹，才喂到她口中。
温热的小米粥，顺着喉咙滑入胃里，暖意渐渐驱散了她心底的寒冷和恐慌。
一勺，又一勺。
他喂得极有耐心，她也吃得无比顺从。
这间宽大而华丽的卧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之间安静的、带着一丝奇异温馨的氛围。
一碗粥见底，苏清颜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顾砚臣放下碗，用纸巾为她擦了擦嘴角，然后将她重新按回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睡吧。”他说，“我就在隔壁书房，有事随时叫我。”
说完，他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一只冰凉的小手，却忽然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地、试探地，拉住了他的衣角。
顾砚臣的身体一僵，缓缓回过头。
苏清颜看着他，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像雨后初晴的天空，清澈而明亮。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你……今晚可以不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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