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书院的晨雾还没散，石板路上就落了层薄霜。陈墨白抱着那本被踩脏的《诗经》，手指反复着书页边缘的折痕——昨晚他用温水蘸着布，擦了半宿才把脚印淡去，可纸页上还是留着几处浅褐的印子，像块没长好的疤。
他走得比平时早，想趁着人少，把书先放回书库，再去前院扫地。没成想刚拐过学堂的转角，就被一道影子拦住了去路。
“哟，这不是我们的‘学徒先生’吗？”赵磊双手抱胸，斜靠在廊柱上，青布童生服的领口敞着，露出里面绣着金线的里衣——那是镇上粮商才能买得起的料子。他身后跟着两个跟班，一人手里还把玩着块木尺，眼神里满是戏谑。
陈墨白没说话，想绕开他们。可他刚挪步，赵磊就伸脚绊了过来，速度又快又狠。他反应不及，怀里的书“哗啦”一声散在地上，最上面那本《诗经》正好落在赵磊的鞋边。
“哎呀，对不住啊。”赵磊故意把脚踩在书页上，来回碾了碾，“走路不长眼，撞着我就算了，还把书掉地上，这要是被张先生看见，不得说你不爱护典籍？”
霜气渗进鞋底，陈墨白的指尖却有些发烫。他蹲下身，想把书捡起来，可赵磊的脚还踩着不放。跟班们跟着哄笑：“赵哥，你看他那样，跟个没娘的孩子似的，连句话都不敢说。”
“可不是嘛，”赵磊嗤笑一声，把脚挪开，却又用木尺挑起陈墨白的布包，“这里面装的什么？不会是偷来的书吧？一个学徒，也配读《诗经》？”
布包是苏明雪用旧布拼的，上面还绣了朵小小的蒲公英，针脚有点歪，却是她熬了两个晚上才缝好的。陈墨白终于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把包还给我。”
“怎么？急了？”赵磊把布包扔在地上，还用脚踢了踢，“有本事就抢回去啊？不过我可提醒你，要是动手，被先生看见，你这学徒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
陈墨白的胸口突然泛起一股微弱的暖意，顺着胳膊往指尖流，像极了上次整理书库时碰到《诗经》的感觉。可这暖意很快就散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动手——要是被书院赶走，他就再也没机会读书，再也没法实现对苏明雪的承诺：“以后我学好本事，保护你和陆沉。”
他默默捡起布包，拍掉上面的灰，又把散落在地上的书一本本收好。赵磊见他不反抗，觉得没了意思，啐了一口：“真是个软骨头，以后离我的位置远点，别脏了我的地方。”
等他们走远，陈墨白才靠在廊柱上，深吸了口气。霜气钻进喉咙，有点疼，可他更疼的是那本被踩得皱巴巴的《诗经——那是苏明雪特意让陆沉去商行换的粗纸，帮他重新抄了里面的诗句，还在扉页写了“墨白哥哥，加油”五个小字。
晨课的时候，陈墨白站在最后一排，手里攥着那本《诗经》，指尖把书页捏得发皱。张先生讲《论语》里的“君子不器”，说“君子不应像器物那样，只有一种用途”，赵磊突然举手：“先生，陈墨白肯定懂这个道理，他又是扫地，又是抄书，还能背诗，真是‘多才多艺’啊！”
全班哄堂大笑，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陈墨白身上。他低着头，指甲掐进掌心——他想起苏明雪说的“忍一时，以后才能有机会”，想起陆沉说的“墨白哥，你比他们都厉害”，慢慢松开了拳头。
张先生皱了皱眉，没理会赵磊的调侃，反而问陈墨白：“墨白，你来说说，‘君子不器’，你是怎么理解的？”
陈墨白抬起头，声音很轻，却很稳：“学生觉得，君子不器，是说人不该被身份困住。就算是学徒，也能读书明理；就算是寒门，也能有志向。就像先生说的，读书不是为了装样子，是为了懂道理，做个有用的人。”
张先生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说得好。身份不能定人，志向才能。以后你就站到中间来听，看得清楚些。”
赵磊的脸瞬间涨红，却不敢反驳——张先生是书院里最严的先生，没人敢违逆他。
下课后，陈墨白抱着书往书库走，赵磊又带着跟班追上来，把他堵在墙角：“你刚才故意跟先生装样子是吧？信不信我让你明天没法来上课？”
陈墨白看着他，突然想起陆沉教他的“软话硬说”：“赵兄要是觉得我碍眼，我可以离你远点。可要是你真不让我来上课，先生问起来，我只能说实话——毕竟我只是想读书，没做错什么。”
赵磊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语塞。正好有其他先生路过，他只能恨恨地瞪了陈墨白一眼，带着跟班走了。
傍晚的时候，陈墨白在老槐树下看到了苏明雪和陆沉。苏明雪手里拿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刚买的白面馒头；陆沉则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手里还攥着块糖。
“墨白哥，今天先生夸你了吗？”陆沉凑过来，一脸期待。
陈墨白把早上的事说了，陆沉立刻就炸了：“那赵磊太过分了！明天我去书院找他，跟他评理！”
“别去。”苏明雪拉住陆沉，把馒头递给陈墨白，“书院不比流民窟，要是闹起来，墨白会被赶走的。”她摸了摸陈墨白手里的《诗经》，轻声说：“你今天做得很好，没跟他们动手，还得到了先生的认可。以后我们一起小心，要是他再找事，我们再想办法。”
陈墨白咬了口馒头，暖意在嘴里散开。他看着苏明雪温柔的眼神，又看了看陆沉气鼓鼓的样子，心里的委屈突然就淡了。他点点头：“我知道，我会忍的。等我当了真正的童生，有了本事，他们就再也不敢欺负我们了。”
夕阳把三个孩子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像是在为他们加油。陈墨白攥紧了手里的《诗经》，心里默默想着：以后一定要更努力，让明雪和陆沉再也不用为他担心。
(http://www.220book.com/book/MUC1/)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