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通商行的午后总带着点慵懒的暖意，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账房的青石板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落在摊开的蓝封皮账本上，把墨迹晕得柔和了些。陆沉正趴在桌边，用指尖轻轻拂过账本上“李府布庄”西个字——这是他昨天刚整理好的流水，特意用红笔在关键数字旁画了小圈，方便王管事对账。
“沉小子，过来。”王管事的声音从账房内间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严肃。陆沉赶紧应了声，把手里的算盘轻轻推到桌角，快步走了进去。内间的书架上摆满了泛黄的账本，空气中混着墨香和旧纸的气息，王管事正坐在梨木桌后，手里捏着一本比其他账本更厚的册子，指尖在“定金”那一页反复。
“这是上周给李府送青布的账，”王管事把账本推到陆沉面前，指节轻轻敲了敲纸面，“你再核一遍，看看有没有漏记的地方。李府的管家下午要来对账，他们家规矩多，可别出岔子。”
陆沉心里“咯噔”一下。他昨天整理流水时，明明仔细看过李府的账，当时没发现任何问题，怎么王管事突然让他再核一遍？他伸手去接账本，指尖无意间碰到王管事的手——那手不像平时那样带着暖炉的温度，反而有点凉，指节还微微泛白，像是在紧张什么。
陆沉不动声色地翻开账本，目光快速扫过一行行记录：“三月初十，送李府青布三匹，每匹三百文，议定总价九百文；收定金……”后面的空白像道裂缝，硬生生断了笔，既没写定金数额，也没画核对的红圈。
这不是漏记。陆沉瞬间明白过来。王管事做账最仔细，定金这种关键项绝不会漏掉，除非是故意留的空——这是在试探他。要是他假装没看见，等李府管家对账时发现，过错就是他这个“核账学徒”的；要是他首接戳破“您漏记了”，又会让王管事下不来台，显得自己不懂规矩。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王管事的目光——那眼神里藏着审视，还有点期待，像是在看他能不能接住这道“题”。陆沉赶紧低下头，故意皱起眉头，把账本往王管事身边推了推，声音里带着点“焦急”：“王管事，您看这儿——写了收定金，可没记多少文。是不是我昨天整理的时候太急，不小心给您漏抄了？”
他顿了顿，又故意往窗外瞥了眼，压低声音补了句：“李府的管家听说最较真，要是一会儿对账时问起定金数，咱们答不上来，人家该以为咱们商行记账不仔细，以后说不定就不跟咱们合作了。您还记得当时收了多少吗？我赶紧补上，省得下午麻烦。”
这话既给了王管事台阶，又点出了“不补账的后果”，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完全没提“您漏记”，只说是“我漏抄”。王管事盯着陆沉的脸看了半晌，见他眼里满是“担心耽误生意”的急切，没有半分邀功或质疑的意思，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嘴角还勾起点笑意：“你这小子，眼睛倒尖！是我昨天记到一半被掌柜的叫走，忘了补。收了五十文定金，你赶紧写上吧。”
陆沉赶紧拿起狼毫笔，蘸了点墨，工工整整在空白处写上“收定金五十文”，还特意在旁边画了个比平时更大的红圈，笑着说：“这样您一眼就能看到，一会儿对账时肯定不会漏了。”王管事看着那红圈，越看越满意，伸手拍了拍陆沉的肩膀：“以后这日常流水的账，交给你我放心。下午李府管家来，你跟着我一起对账，也学学怎么跟客户打交道。”
陆沉心里乐开了花，却没敢表现得太张扬，只是乖乖点头：“谢谢王管事，我一定好好学。”
下午对账时，李府管家果然问起了定金的事，陆沉抢先一步答：“回管家，三月初十收了您家五十文定金，账上都记着呢，您看这儿——”他指着账本上的红圈，笑得一脸乖巧。管家核对无误，对商行的“仔细”赞不绝口，王管事看陆沉的眼神更满意了。
收工时，王管事从抽屉里拿出半块芝麻糖，递给陆沉：“这是给你的奖励，好好干，以后有你出息的。”陆沉接过糖，小心地揣进怀里——这糖得跟墨白哥和明雪姐分着吃。
他一溜烟跑到老槐树下时，陈墨白和苏明雪己经到了。苏明雪手里拿着个油纸包，里面是刚买的糖糕；陈墨白则抱着那本《诗经》，见他跑过来，赶紧递过一块糖糕：“今天对账顺利吗？”
陆沉把下午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还得意地掏出芝麻糖，掰成三块：“王管事可夸我了！以后我跟着他学对账，说不定很快就能管大账了！”
苏明雪接过糖，咬了一小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她笑着说：“你越来越机灵了，不过在商行要更小心，别太张扬。”陈墨白也点头：“王管事既然试探你，说明他看重你，但也得记住分寸，别让别人嫉妒。”
陆沉点点头，把糖塞进嘴里，心里暖暖的。他看着身边的两人，突然觉得，就算每天要早起对账，要跟那些老伙计学规矩，也一点都不辛苦——有他们在，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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