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书院的晨课总伴着墨香，张先生站在学堂中央，手里捏着卷《论语》，目光扫过底下端坐的学子，最后停在“仁”字的板书上：“今日便论‘仁’——诸位觉得，何为‘仁’？”
堂内静了一瞬，赵磊率先起身，青布童生服的衣摆扫过凳腿，带着几分刻意的张扬：“先生，弟子以为，‘仁’是‘克己复礼’，是士大夫对宗族的责任，对百姓的教化，如孔孟所言，‘仁者爱人’，当以礼法为纲。”
张先生点了点头，却没说话，目光转向后排的陈墨白：“墨白，你也说说。”
陈墨白心里一紧，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藏在袖中的布包——那是苏明雪昨天给他缝的，里面装着半块糖。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学堂窗外，想起流民窟里那个给过他半个窝头的老妇人，想起雪夜里和明雪、陆沉挤在破屋的暖意，声音轻却清晰：“学生觉得，‘仁’不一定只在礼法里。”
这话一出，赵磊立刻嗤笑：“哦？难不成你还能说出别的道理？一个学徒，也敢妄议孔孟？”
陈墨白没理会他的嘲讽，继续说：“去年寒冬，学生在边境流民窟，见过一个老妇人，自己饿得只剩一口气，却把最后半个窝头分给了更小的孩子。她不识字，不懂礼法，可她对孩子的好，算不算‘仁’？还有，同窗若是受了欺负，伸手帮一把；路上见了乞丐，给一口吃的——这些小事，算不算‘仁’？”
他顿了顿，脑子里闪过地球时模糊的“平等”“共情”字眼，却想不真切，只能凭着本心说：“学生觉得，‘仁’不是只对士大夫讲的大道理，是对身边每一个受苦的人，都能有一点心疼，一点帮忙的心意。就像阳光，不光照在高楼上，也照在巷子里的破屋上。”
学堂里静了下来，连赵磊都没再反驳——他从小锦衣玉食，从没见过流民窟的样子，却被陈墨白的话堵得说不出话。张先生盯着陈墨白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好一个‘阳光照破屋’！墨白这话，虽离经却不叛道。‘仁’本就该落地，不是飘在书里的字。坐下吧，以后论道，你尽管说心里话。”
陈墨白松了口气，坐下时才发现后背己经汗湿。下课后，赵磊故意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别以为先生夸你两句，你就真懂‘仁’了！不过是些流民窟的歪理！”
陈墨白没跟他争，只是握紧了袖中的布包——里面的糖还带着苏明雪手心的温度，让他觉得没必要跟赵磊计较。
傍晚的老槐树下，苏明雪正踮着脚，把晒干的草药挂在树枝上，陆沉则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泥地里算着商行的流水。见陈墨白过来，陆沉立刻跳起来：“墨白哥，今天先生又夸你了吗？”
陈墨白把晨课论“仁”的事说了，苏明雪眼睛亮了：“你说得真好！那个老妇人的事，让我想起在流民窟时，你把最后一块饼分给我和陆沉。”
陆沉拍着胸脯：“就是！墨白哥最懂‘仁’了！比赵磊那家伙强多了！”他从怀里掏出块芝麻糖，塞给陈墨白：“这是王管事奖我的，给你吃，甜丝丝的，就像你说的阳光！”
陈墨白咬了口糖，甜味在嘴里散开，心里暖暖的。他看着苏明雪挂在树枝上的草药，又看了看陆沉在泥地里画的算符，突然觉得，所谓“仁”，就是和他们在一起，互相牵挂，互相帮忙——这样的日子，就算苦，也满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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