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唐国边境的秋意己浓，晚风卷着书院后巷的桂花香，从半开的窗棂钻进书斋，落在陈墨白摊开的《文心雕龙》上。烛火摇曳间，十三岁少年的指尖握着一支兼毫笔，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浅白——他己对着宣纸上“文气者，天地之精，人心之灵”这行字，愣了近半个时辰。
书斋里只剩他一人。白日里同窗们早散了，唯有他总借着“补抄课业”的由头多留片刻，实则是想趁清静，再琢磨那股缠了他近半年的“怪气”。
指尖的笔锋蘸了墨，陈墨白深吸一口气，试图按先生教的“凝神静气法”运转文气，在纸上写下“床前明月光”五个字。这是他地球记忆里最熟的诗句，从前在流民窟抄书时，无意识念起，总能引动月华帮他疗愈小伤；可入了书院，系统学了“正统文气运转法”后，这诗句反倒成了麻烦。
墨汁落在宣纸的刹那，异变突生。本该晕开的墨点骤然凝住，像被无形的力量攥住，紧接着，纸页边缘竟泛起一层极淡的银辉，与烛火的暖光格格不入。陈墨白心头一紧，忙收了力，银辉瞬间消散，只留下五个笔画僵硬的字，墨痕里还藏着细碎的白芒，像没融尽的星子。
“又是这样……”他低声呢喃，指尖抚过纸页，残留的凉意让他指尖微颤。书院先生说，正统文气该是暖金色，如朝阳映麦浪，可他引动的气，要么是月华般的银白，要么是念到“十步杀一人”时的冷冽青光——上回练字时，青光险些划破书桌，他谎称是“墨汁结冰”，才糊弄过邻座的赵磊。
赵磊是本地富户之子，总瞧不上他这“流民出身的秀才苗子”，今日午后还故意撞翻他的砚台，冷笑道：“乡巴佬就是乡巴佬，连握笔都没规矩，难怪写不出正经文气。”陈墨白当时没反驳，只默默收拾了墨渍——他不敢反驳，更不敢让别人看见这异常的文气。明雪总叮嘱他“藏好锋芒，先安稳下来”，陆沉也说“枪打出头鸟，咱们在这地界，低调比啥都强”。
可这文气偏不听话。前几日念到“黄沙百战穿金甲”，书斋里的铜铃竟自己响了起来；昨日背《论语》，本该平和的文气却躁动得让他心口发闷，最后是靠默念明雪教的“呼吸法”（其实是她模糊记得的地球冥想术）才压下去。他翻遍了书院的《文气异闻录》，也没找到半句关于“银白文气”的记载，只在卷尾看到一句模糊的批注：“异气者，非妖即魔，当诛之。”
烛火“噼啪”响了一声，陈墨白猛地回神，赶紧把那张纸揉成一团，塞进袖袋——这得带回破庙烧掉，绝不能留痕迹。他收拾好笔墨，刚起身，就听见书斋外传来轻悄悄的脚步声，伴着熟悉的调笑：“墨白兄，躲在里头偷偷卷，是想独占先生的夸奖吗？”
陆沉的脑袋探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个油纸包，油香顺着门缝飘进来。“刚从西街张记买的烤红薯，热乎着呢。”他晃了晃纸包，眼睛扫过桌面，“咦？你字呢？我还想借你笔记抄抄，今日先生讲的‘文位进阶’，我听着跟听天书似的。”
“刚写完，收起来了。”陈墨白不动声色地挡了挡袖袋，“你怎么来了？商行不忙吗？”
“掌柜的放我半个时辰假，说我算完了上月的账，奖励我‘摸鱼’。”陆沉挤进来，把红薯塞给他，“明雪姐让我给你带的，说你最近总熬夜，吃点热的暖身子。她还在医馆忙呢，刚给我塞了瓶药膏，说你练笔磨破了手，让你记得涂。”
陈墨白接过红薯，指尖触到油纸的暖意，心里也跟着暖了。他展开手心，虎口处确实有道浅痕，是前日握笔太急磨出来的，他自己都没在意，明雪却看在了眼里。“替我谢她。”他剥开红薯皮，甜香西溢，“医馆最近忙吗？有没有遇到难缠的病人？”
“别提了，明雪姐现在都快成‘小医仙’了。”陆沉靠在窗边，嚼着红薯，“今日上午来了个断腿的猎户，别人都不敢接，怕治不好惹麻烦，明雪姐愣是用草药敷了，说能保住腿。不过……”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我听医馆的学徒说，那猎户的伤口有点怪，发黑，还隐隐发臭，不像普通的刀伤。明雪姐没跟你说吗？”
陈墨白心里一沉。发黑的伤口？他忽然想起流民窟时，见过被魔物抓伤的人，伤口就是这样的。“她没提。”他皱眉，“明日我去医馆看看她。”
“你可别太担心，明雪姐机灵着呢。”陆沉拍了拍他的肩，“对了，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总见你皱着眉，练笔时也心不在焉的。”
陈墨白攥紧了手里的红薯，想跟陆沉说文气的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怕陆沉担心，更怕这“异气”真的是“妖邪”，会连累他们俩。“没什么，就是在想先生留的课业。”他勉强笑了笑，“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明雪该等急了。”
陆沉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他知道陈墨白的性子，不愿说的事，再问也没用。两人并肩走出书院，夜色渐深，巷子里的灯笼泛着暖光。陈墨白走在后面，悄悄摸出袖袋里的纸团，指尖传来微弱的银芒，像一颗不安分的星子。
他抬头望向夜空，月亮正圆，像极了地球实验室窗外的那轮月。为什么偏偏是他的文气不一样？这异常的力量，到底是福，还是祸？他不知道答案，只知道无论如何，都要护好明雪和陆沉，不能让他们因为自己的“怪气”，再受半分苦。
回到破庙时，苏明雪果然在等他们，炉子里还温着粥。见他们回来，她笑着迎上来：“红薯吃完了吗？粥还热，再喝点暖暖胃。”陈墨白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把心里的困惑暂时压了下去，接过粥碗，轻声说：“明雪，明日我陪你去医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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