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能把灵魂撕成碎片的剧痛，在接触到滚烫体温的瞬间，退潮了。
吴邪紧绷的身体瞬间一松，最后的意识也被巨大的疲惫感吞没，沉沉睡去。
回廊下，万籁俱寂。
张启山没有动。
他低着头，借着清冷的月光，打量着手中那只冰凉的手。
很瘦，指骨分明，没什么肉，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就是这只手的主人，一个满嘴谎话、来历成谜的家伙。
什么“师门暗记”。
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掌心里传来的渐渐平稳的脉搏，和那逐渐恢复温度的皮肤，又是如此真实。
真实得让他烦躁。
他看着吴邪那张在睡梦中都紧锁着眉头的脸，苍白，脆弱。
那股无法解释的占有欲，又一次从心底冒了出来。
张启山收回手，起身，将蜷在凉榻上的人打横抱起。
怀里的人轻得像一捧干枯的叶子。
单薄的里衣下，嶙峋的蝴蝶骨硌得他手臂生疼。
他抱着吴邪，面无表情地走回自己那间宽大的卧房。
将人丢在了外间的软榻上，随手扯过一张薄毯盖在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榻边。
目光扫过那截赤裸着、沾了夜露和灰尘的脚踝。
最终停留在那张毫无防备的睡脸上。
他抬手，拇指的薄茧擦过那人紧锁的眉头，仿佛想将那里的褶皱抚平。
指尖的触感却像点燃了引线，一股无名火从他心底烧起。
最终，张启山猛地收回手，带着一身无处发泄的火气，转身回了里间。
他重新拿起桌上的军报，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那只手在他掌心从冰冷到回温的触感。
还有那人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的睡颜。
这个叫吴邪的男人，像一剂毒性不明的药，强行注入了他的世界。
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把这个不稳定的源头处理掉。
可身体里的血液，却对那人濒死的哀鸣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躁动和，安抚欲。
“砰。”
张启山将手里的军报揉成一团，丢进了纸篓。
……
第二天夜里，同样的时间，吴邪的身体再次开始闪烁。
当那种熟悉的抽离感再次袭来时，吴邪的心沉了下去。
他蜷缩在床上，第一次主动地、清醒地等待着痛苦的降临。
也等待着那个唯一能终结痛苦的人。
他不知道张启山会不会再来。
或许昨夜只是一时兴起。
又或者，佛爷己经看穿了他的“苦肉计”。
今夜就会任由他自生自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吴邪的眼前开始出现雪花点时，院门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来了。
他那个佛爷牌人形行走充电宝，上线了。
张启山站在门口，脸色比夜色更沉。
他看着床上那个因痛苦而蜷缩的人，没有立刻上前。
他本该将这变数彻底扼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再一次被本能驱使着走到了这里。
最终，是吴邪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打破了僵持。
张启山眉头一皱，终是迈开脚步，带着一身寒气走到床边。
一言不发地握住了吴邪那只冰冷的手。
暖意传来，痛苦退去。
吴邪大口喘着气，看着男人冷硬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
救命的“药”，也是催命的“毒”。
这一次，张启山没有立刻离开。
他等了片刻，确认吴邪的呼吸彻底平稳后，才松开手，转身离去。
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不得不做的例行公事。
从这一晚开始，这出诡异的默剧，便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白天，张启山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长沙布防官。
吴邪依旧是那个被软禁在院中的“首席幕僚”。
两人之间的气氛依旧紧绷，审视与防备从未消失。
但到了晚上。
张启山会准时出现在吴邪的院子里，像一个沉默的狱卒，又像一个尽职的医生。
他用自己的体温，为吴邪锚定着在这个时代岌岌可危的存在。
这种扭曲的依赖，滋生出一种诡异的默契。
再看向吴邪时，张启山眼神里的审讯意味淡了些。
而吴邪，也不再像最初那样，一看到张启山就全身细胞拉响警报。
他开始习惯。
习惯了这种被监视的生活，习惯了每晚一次的“强制续命”。
他甚至能顶着张启山冰冷的视线，把他送来的账目报表分析得头头是道。
“佛爷，您看，城西那几家皮货行，报上来的货运损耗有问题。”
吴邪用笔在纸上画着他那个时代的简易图表。
“我建议，可以查一查他们的货运路线，和负责押运的镖师。”
张启山看着他那副专注的模样，看着那些自己看不懂，却异常有效的古怪图表，没有说话。
这个人，很好用。
一把锋利的刀，能轻易剖开那些被层层伪装的烂账。
但刀刃，不知何时会转向自己。
“张日山。”
他对着门外喊。
副官的身影立刻出现：“佛爷。”
张启山将吴邪分析完的文件丢给他：“按他说的，去查。”
“是。”
张日山退下，院子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种白天并肩作战，晚上“亲密治疗”的模式。
让吴邪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自己正在攻略一座攻不破的冰山堡垒。
而对方每天只在固定时间开放一条仅供续命的秘密通道。
这天下午，张启山正在书房听取汇报。
张日山快步走了进来，神情严肃。
“佛爷。”
他递上一份最新的情报。
“有新发现了。”
张启山展开情报，目光一凝。
“说。”
张日山压低了声音。
“那伙行踪诡秘的人，出现在了城东郊外，一处废弃的矿场附近。”
张启山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那帮躲在暗处的东西，终于又露出了尾巴。
废弃矿场？
那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确实是藏匿和密谋的好地方。
“备车。”
张启山站起身，眼中是化不开的寒意。
“我亲自去看看。”
“是！”
张日山领命，转身就要去安排。
“等等。”
张启山叫住了他，目光落在桌上那份情报上，眼神晦暗不明。
疯子。
这群人就是不折不扣的疯子，行事毫无逻辑可言。
而他手下的人，习惯了用军人的思维去推演战术，对上这群疯子，处处受制。
用常规的钥匙，打不开疯狂的锁。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吴邪画着那些古怪图表的样子。
那双眼睛里，偶尔也会闪过与这群疯子同源的、洞悉一切的偏执。
或许，要对付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最好的猎犬，是另一条更了解黑暗的蛇。
沉默了片刻，他最终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把这个消息，”
“告诉院子里的吴先生，佛爷我想听听他的高见。”
张日山一愣，随即点头：“是，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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