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捕房的临时羁押室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刺鼻气味。杜允峰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空间里暴躁地踱步，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从苏芩芩骂到李妄，再到他那个“见死不救”的老子。烟土、赃款、尤其是那几把要命的青帮制式手枪，像几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知道，这次麻烦大了。
铁门外传来脚步声和钥匙碰撞的清脆声响。
杜允峰猛地扑到门边，透过小窗向外看。来的不是他期盼的杜家律师或他老子，而是李妄。
李妄换上了一身笔挺的督察制服，帽檐下的眼神冷得像冰，手里拿着一份笔录文件。他示意看守打开门。
“李妄！你他妈敢阴我！放我出去！不然我爹饶不了你！”杜允峰红着眼咆哮，试图揪住李妄的衣领。
李妄轻而易举地格开他的手，反手将他推搡回椅子上，动作干脆利落，带着绝对的武力压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杜允峰，语气平淡却充满威慑：“杜少爷，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你涉嫌走私烟土、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以及非法持有、盗窃帮派军火。哪一条都够你在里面蹲到头发白。”
“是苏芩芩！是那个贱人陷害我！她约我去的！那些东西都是她放的！”杜允峰激动地大喊。
“苏小姐受到惊吓，现在在医院休养。”李妄面不改色，将手中的笔录文件扔在杜允峰面前，“这是她的证词。她声称是你强行将她带到那处公寓，意图不轨，她拼死反抗，恰好我们接到线报赶到。至于那些违禁品……她一概不知。”
“放屁！她撒谎！她……”杜允峰气得浑身发抖，抓起那份所谓的“证词”就想撕碎。
“省点力气。”李妄冷冷打断他，“你觉得，法官是会信你一个劣迹斑斑的帮派少爷，还是信一位受惊的、有头有脸的苏家大小姐？”
杜允峰瞬间哑火，脸色灰败。他知道李妄说的是事实。在绝对的“证据”和“受害者”面前，他的辩解苍白无力。
李妄看着他彻底垮下去的样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话锋一转，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无奈”：“当然，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杜允峰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说到底，这是你们青帮内部的纠纷，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李妄拖过一把椅子，坐在杜允峰对面，双腿交叠，姿态放松，仿佛在进行一场平等的谈判，“苏董事长那边……态度也很微妙。他当然心疼女儿，但也不想看到杜苏两家彻底撕破脸，让外人看了笑话。”
他刻意模糊着苏慕白的立场，将杜允峰的注意力引向“内部纠纷”和“家族颜面”。
杜允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道：“对！对！不能闹大！李督察，你放我一马，我爹……我爹一定重谢！苏伯父那边，我去磕头认错！我跟芩芩道歉！都是我的错！”
“道歉要有诚意。”李妄慢条斯理地说，指尖在笔录纸上轻轻敲击，“光是嘴上说说可不行。苏董事长最看重实际。”
“钱！我有钱！我赔！要多少都行！”杜允峰迫不及待地许诺。
“钱是小事。”李妄摇摇头，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蛊惑的意味，“苏董事长最近……似乎遇到点小麻烦。有些不开眼的人，好像在查些陈年旧账，甚至想动那批刚到港的‘医疗器械’。”
杜允峰愣了一下，显然没完全听懂这其中的关联。
李妄观察着他的反应，继续引导：“如果你能帮你未来的岳父大人解决这点小麻烦，证明你的能力和……忠心。比如，提供一些……那些不开眼的人的线索？或者，证明那批‘医疗器械’的绝对‘清白’？我想，苏董事长一定会非常欣慰，甚至可能觉得……你比某些只会惹是生非的废物要可靠得多。”
他这话暗示极其明显——出卖调查者（很可能指向李妄自己或者“灵狐”的线索），或者帮忙坐实军火的“合法”身份，就能换取苏慕白的原谅和信任。
杜允峰脑子虽然不灵光，但争宠和甩锅的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他立刻顺着李妄的思路往下走：“对！没错！都是那些暗中搞鬼的人害的！李督察，你是不是知道谁在搞鬼？你告诉我，我让我爹去收拾他们！那批货绝对没问题！我可以作证！”
李妄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一丝“欣赏”：“杜少爷果然是个明白人。不过，空口无凭。你需要拿出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能首接证明那批货清白的文件？或者，能指认幕后调查者的关键证据？”
他像最耐心的猎人，一步步引导着猎物走进陷阱。
杜允峰皱起眉头，努力思索：“文件……文件都在我爹和苏伯父那里……我接触不到啊……证据……我……”他忽然眼睛一亮，“对了！赵叔！赵世忠！他肯定知道是谁在搞鬼！那些暗地里的脏事都是他在处理！说不定就是他走漏了风声，想陷害我！”
完美！李妄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将祸水引向赵世忠！让杜家内部先狗咬狗！
“赵爷啊……”李妄故作沉吟，语气微妙，“他确实……知道很多事。不过，他对你父亲和苏董事长忠心耿耿，没有确凿证据，恐怕……”
“他有问题！”杜允峰像是终于找到了替罪羊，激动起来，“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神神秘秘的！上次那批烟土出事，他就吞吞吐吐！这次肯定也是他搞的鬼！李督察，你查他！只要查他，一定能找到证据！”
李妄看着杜允峰那副急于甩锅、毫不怀疑的蠢样，心底一片冰冷。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制服：“你的话，我会酌情考虑。但在拿到确凿证据之前，你恐怕还得在这里委屈几天。”
希望破灭，杜允峰又下去。
李妄走到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回过头，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对了，你说苏小姐陷害你……她一个弱女子，从哪里能弄到你们青帮内部的特制手枪呢？这倒是个疑点。”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杜允峰愕然又陷入新一轮猜疑的表情。
李妄的那句“提醒”，像一颗种子，己经种下。它会促使杜允峰死死咬住赵世忠，甚至可能为了脱罪，开始胡乱攀咬，搅浑这潭水。
走出看守所，夜风一吹，李妄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刚才那场戏，演得他心头恶心。利用一个蠢货的恐惧和自私，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烟早在跳江时就泡烂了。
就在这时，一只纤细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指尖夹着一根点燃的女士香烟。
是苏芩芩。她不知何时等在了外面，倚靠在墙边的阴影里，己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在公寓里“受惊晕厥”的不是她。
“李督察演起白脸来，也挺像那么回事。”她将烟递到他嘴边，语气带着戏谑。
李妄看了她一眼，就着她的手，深吸了一口。清凉的薄荷味混合着尼古丁涌入肺腑，稍稍压下了那股恶心感。他的嘴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她微凉的指尖。
两人共享着同一支烟，烟雾在清冷的夜空中袅袅散开。
“种子埋下了？”苏芩芩问。
“嗯。”李妄吐出烟圈，“够他们乱一阵子了。”
“接下来呢？”她看着他被烟雾模糊的侧脸，“等杜家内讧？还是趁乱……”
李妄转过头，目光穿透烟雾，落在她脸上。刚才演戏时压下去的某些东西，在此刻寂静的夜里，又悄然浮现。她总是能精准地出现在他需要的时候，带着枪，或者一支烟。
“接下来，”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该去收网了。”
他指的是刘秉诚。杜允峰这边己经搅乱，该去会会那位藏着“红线”秘密的副督察了。
但苏芩芩却误解了他的意思，或者说是故意误解。她忽然凑近，几乎贴到他身上，仰起脸，红唇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眼神媚得如钩子：“收网？李督察长想收哪条鱼？要不要……我用美人计帮帮你？”
她的气息混合着烟草和淡淡的栀子花香，扑面而来。带着伤的手臂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胸膛。
李妄的身体瞬间绷紧，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充满了危险诱惑的脸，没有推开她。
夜风吹拂，带着寒意，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骤然升腾的、暧昧而危险的张力。
美人计？
或许，从他遇上她的那一刻起，这个计策就己经无声无息地开始了。只是不知道，最终被收服的，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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