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病床上，沈墨言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眼睫剧烈颤动，似乎正与沉重的昏迷和剧痛搏斗。
晚星拖过一张矮凳，守在沈墨言床边，目光紧紧锁住他苍白干裂的唇，等待着他醒来，带来那注定将颠覆一切的消息。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外面的炮声时而逼近，时而远去，帐篷内伤员的呻吟此起彼伏。首到天光微熹，沈墨言的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眼睑缓缓掀开，露出一双因失血和高热而显得有些涣散，却依旧锐利的眸子。
他的目光茫然地扫过帐篷顶，最终定格在晚星写满焦虑与询问的脸上。
“沈先生！”晚星倾身，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什么，“您醒了？感觉怎么样？您刚才说……”
沈墨言闭了闭眼，似乎在凝聚涣散的神智和力气。再睁开时，眼底己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悲痛与沉重。
“晚星小姐……”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们……时间不多。我说的话，你听好，每一个字，都关乎无数人的生死，也关乎……婉清用命换来的真相。”
晚星的心脏猛地一缩，屏住了呼吸。
“婉清她……从来就不是什么百乐门的普通歌女。”沈墨言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痛楚，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她是我们的同志，代号‘夜莺’，奉命潜伏，目标……就是周世安。她的任务，是获取周世安与日寇勾结的‘江北计划’核心——一套极其重要的密码本。”
晚星瞳孔骤缩，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染血的床单。那个明媚鲜活、在她最无助时给予温暖帮助的女子，竟然是……
“她成功了。”沈墨言眼中涌起泪光，混合着骄傲与蚀骨的悲伤，“她利用周世安对她的迷恋和信任，找到了密码本。但她无法带出原件，只能冒险用微型相机拍下……胶卷，就藏在她最常穿的那件墨绿色丝绒旗袍的夹层里，缝在盘扣下方。”
晚星的眼前瞬间闪过苏婉清穿着那件旗袍，在霍府中秋宴上风华绝代、眼波流转的模样。原来那惊艳之下，藏着如此惊心动魄的秘密！
“可是……她身份暴露了？”晚星的声音发颤。
“不是暴露，是她主动选择了牺牲。”沈墨言闭上眼，泪水终于滑落，“周世安生性多疑，或许察觉了蛛丝马迹，开始试探、清查身边人。为了保护上线……保护我，也为了确保情报绝对安全，不落入敌手，她……她提前服下了剧毒。就在那场所谓的‘情债纠纷’闹剧之前。”
晚星如遭雷击，浑身冰冷。她想起那日丫鬟的窃窃私语，想起苏婉清“意外”身亡的模糊消息……原来一切，都是她精心设计的结局！用最决绝的方式，保全了秘密，也保全了可能牵连的人！
“那场大火……？”
“是她自己放的。为了彻底毁灭可能存在的痕迹，也为了让她的‘自杀’更合乎‘情伤’的逻辑，迷惑周世安。”沈墨言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愧疚，“我……我没能阻止她。我接到她最后的预警信号赶去时，己经……晚了。她只来得及对我笑了笑，说了句‘……值得’……”
帐篷内死一般寂静，只有远处隐约的炮声轰鸣。晚星呆坐在那里，泪水无声地淌了满脸。她终于明白，为何苏婉清看她的眼神总带着一丝复杂的了然与善意；为何她会在最后时刻冒险向自己示警“小心药”；她所有的风情万种、所有的嬉笑怒骂，原来都是一层保护色，底色却是如此惨烈的赤诚与牺牲！
“周世安……他知道吗？”晚星哽咽着问。
“他或许怀疑过，但婉清做得太完美，她的死法完全符合一个‘爱而不得、嫉恨交加’的姨太太形象。加上当时霍云深正与他暗中角力，牵扯了他的注意力，他才没有深究到底。”沈墨言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但他从未停止寻找那密码本。他认定婉清一定把东西藏在了某处，或者……交给了某个人。”
他的目光落在晚星身上，意味不言而喻。周世安后来对晚星的种种逼迫、试探，根源竟在于此！
“那密码本……现在在哪里？”晚星急切地问，“那件旗袍……”
“我不知道。”沈墨言摇摇头，面露苦涩，“婉清出事太突然，我身份敏感，无法第一时间接近现场。那件旗袍，很可能随着她的遗物，不知被处理到了何处，或许……就在霍府某个角落，或许流落出去了。我这次冒险潜入金陵，一方面是为了联络残存的地下网络，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寻找它。可惜……刚有点线索，就遭遇了围捕……”
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晚星，让她头晕目眩。她敬仰、同情、甚至有些依赖的婉清姐，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使命，并以如此壮烈的方式落幕。而自己，竟阴差阳错地，成为了这巨大秘密的关键一环而不自知。
“所以……霍云深他……”晚星猛地想起霍云深对苏婉清微妙的态度，以及他后来对周世安的激烈对抗。
“云深……”沈墨言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他可能隐约察觉到婉清不简单，也可能只是出于对周世安的本能对抗和对……对你的维护，才在暗中阻挠周世安的一些行动。但他是否知道密码本的具体情况，我不确定。他的处境，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也更危险。”
他猛地抓住晚星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晚星！周世安和日寇的‘江北计划’一旦全面启动，后果不堪设想！那密码本至关重要！我们必须找到它！而你……你可能是现在唯一最接近真相，也最有可能找到它的人！因为周世安认定东西在你或者霍云深手里，他不会放过你！同样，也只有找到它，才能真正扳倒周世安，为婉清报仇，也……或许能救出你母亲！”
真相如同剥洋葱般层层展开，每一层都辛辣刺眼，让人泪流不止。苏婉清的死、母亲的失踪、霍云深的困境、周世安的阴谋……所有线索终于交织在一起，指向了那件消失的旗袍和其中藏匿的、足以改变战局的微缩胶卷。
林晚星擦干眼泪，眼底的悲伤渐渐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坚毅所取代。她反握住沈墨言的手，声音虽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我明白了，沈先生。婉清姐的遗志，我来继承。那件旗袍，那个密码本，我一定会找到它。周世安……他必须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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