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跋涉仿佛没有尽头。林晚星混在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潮中，每一步都踏在泥泞与绝望之上。
她早己习惯了饥饿、寒冷和恐惧，将自己彻底伪装成一个麻木、呆滞的逃难村妇，低着头，尽量减少一切不必要的交流和目光接触。
越靠近金陵，气氛越发令人窒息。天空总是灰蒙蒙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硝烟、血腥和腐烂的怪异气味，压得人喘不过气。远处传来的炮声日益清晰密集，如同沉闷的丧钟，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她的心也随着那炮声一点点沉下去。战事显然极其激烈，且对守军极为不利。
经过不知多少天的艰难前行，当她终于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跟着人流爬上一处高坡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在刹那间冻结了。
远方，那座她熟悉的、巍峨的金陵城墙，此刻如同一条垂死的巨兽，匍匐在阴沉的天幕下。城墙多处坍塌，冒着滚滚黑烟。城墙之外，广袤的原野上，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蚁群般的日军帐篷和工事，将整座城市围得水泄不通。更远处，长江江面上，日军舰艇的炮口不时闪烁火光，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将更多的死亡倾泻向城内。
真正的炼狱图景，铺展在她的眼前。
她身边的人群发出绝望的哀嚎和哭喊，许多人在地，彻底失去了前进的勇气。
“进不去了……彻底进不去了……”
“完了……南京完了……”
“老天爷啊，这可怎么办啊……”
绝望的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
林晚星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极目远眺，试图寻找任何一丝可能的缝隙或希望。
但现实冰冷得令人绝望。所有通往城门的道路都被日军的关卡和火力点彻底封锁，别说人，就连一只鸟恐怕都难以飞进去。
她试图靠近一些，立刻被一股溃退下来的残兵和逃难的百姓冲得东倒西歪。
“别过去了！快跑吧！”一个满脸血污、丢盔弃甲的士兵踉跄着从她身边跑过，声音嘶哑地喊道，“守不住了！城门都快被炸塌了！鬼子就要冲进来了！快往山里跑！能跑一个是一个！”
“城里呢？城里现在怎么样？”林晚星一把抓住他，急切地追问，声音因紧张而干涩。
那士兵猛地甩开她的手，眼神涣散，充满了恐惧：“城里？城里是地狱！炮弹到处炸，没吃没喝，到处都是死人！当官的早就跑了一大半！没人管我们了！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逃亡的人流。
林晚星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粉碎。
她不死心，又试图向其他溃兵或从城里逃出来的人打听消息。
“霍家军？哪还有什么霍家军？早打散了吧！”
“紫金山？那边好像还有咱们的人在死扛，但被围得铁桶一样，没用了……”
“找人？这时候还找什么人？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
“周世安？那个狗汉奸！听说他早就投了鬼子，在城里帮着维持会呢！呸！”
得到的回答要么是绝望的哭喊，要么是麻木的摇头，要么是语无伦次的恐惧。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只有无边无际的混乱和末日般的恐慌。
她像一尊石雕般立在混乱奔逃的人潮中，望着那座被炮火和死亡笼罩的孤城，第一次感到了彻头彻尾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她回来了。历尽千辛万苦，穿越了无数险阻，终于来到了他的城下。
可是，她却进不去。
他就在里面，可能正在某个角落浴血奋战，可能重伤濒死，可能……她己经不敢想下去。
而她，只能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这座城走向毁灭，听着那代表死亡的炮声，一声声，敲碎她所有的希望。
“云深……”她无声地翕动嘴唇，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灰土，留下冰冷的痕迹。
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巨大的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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