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而归的队伍拖着疲惫却兴奋的步伐，于次日凌晨悄然回到了野猪岭。山谷依旧静谧，仿佛他们昨日的离开与归来都未曾惊扰这片深山的安宁。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缴获的物资被迅速分发下去。热腾腾的米饭取代了硌牙的炒米和涩口的野菜，伤员们用上了缴获的磺胺粉和干净绷带，士兵们领到了补充的子弹，甚至有些幸运儿换上了还算合身的缴获伪军棉衣。山谷里弥漫着久违的饭香和一种踏实的气息。饱餐一顿后，除了必要的岗哨，大部分士兵都裹着暖和的被子，沉沉睡去，这是多日来第一次安稳的睡眠。
周远恒却没有休息。他立即召集了李耀先、张定国、王本安、赵怀民和孙绍元，在作为临时指挥部的那间最大的窑洞里开会。窑洞中央生了一小堆火，驱散着深秋的寒意，火光映照着几人凝重而疲惫的脸。
“军座，初步清点结果出来了。”赵怀民拿着一个小本子，语气带着一丝振奋，“粮食方面，主要是大米和面粉，省着点吃，够我们现有人员支撑一个半月。药品很关键，尤其是消炎药，能救活很多重伤员。弹药方面，步枪子弹补充了近五万发，手榴弹八百多枚，轻机枪子弹也有万余发。被服解决了当下的御寒问题。另外，还缴获了十几匹骡马，大大增强了我们的机动和运输能力。”
“好！太好了！”李耀先一拍大腿，“这下咱们腰杆硬了！鬼子再来，非得崩掉他几颗门牙不可！”
张定国则要冷静得多：“补给问题暂时缓解，但危机也更近了。白石坳的事情瞒不住，鬼子丢了这么大一个据点，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估计，最迟两三天，大规模的清剿就会开始。”
王本安点头附和：“定国兄说得对。我们现在虽然有了点家底，但整体实力依然远逊于鬼子。硬碰硬是下下策。必须尽快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方向。是继续留在野猪岭利用地形周旋，还是尽快向其他区域转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远恒身上。作为主心骨，他的决策将决定这支队伍的命运。
周远恒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火星噼啪作响。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野猪岭地形复杂，利于隐蔽，是我们熟悉的区域，这是优点。但缺点同样明显：地域相对狭小，缺乏战略纵深，一旦被鬼子重兵合围，很容易被困死。而且，我们在此地活动己久，痕迹较多，鬼子只要下定决心拉网清剿，找到我们是迟早的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我的意见是，不能困守此地。我们必须主动跳出去，寻找更广阔的生存和发展空间。”
“往哪里跳？”李耀先问道，“东面和北面是鬼子重兵驻扎的平原和交通线，西面是更险峻的无人区，我们之前就是从那方面把鬼子注意力引开的。南面……情况复杂，有鬼子的据点，也有各种地方武装，甚至可能还有……”
他说到一半停住了，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南面可能存在着其他抗日力量，但情况不明，贸然接触风险极大。
周远恒的目光投向跳动的火焰，仿佛要看穿历史的迷雾。“南面，虽然是敌占区，但鬼子兵力相对分散，山区纵横，有利于我们游击周旋。更重要的是，根据我……根据一些过往的信息判断，在南边的一些山区，可能存在规模不小的抗日游击根据地。”
“游击根据地？”赵怀民眼睛一亮，“军座的意思是，尝试向南方转移，寻求与友军汇合的可能性？”
“这是一个方向。”周远恒没有把话说死，“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先活下去，并且壮大自己。在没有确切消息和可靠联系之前，我们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利用鬼子调动兵力组织围剿的时间差，尽快转移至一个更安全、更有利于我们休整和发展的区域。”
他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简易的草图：“我的初步设想是，向东南方向运动。这个方向，是鬼子认为我们最不可能去的方向——因为他们认为我们的主力在西边。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心理盲区，穿插过去。目标区域，是位于三省交界处的云雾山区。那里山高林密，地形比野猪岭还要复杂，历来是各种势力交错的地方，鬼子控制力相对薄弱，更适合我们立足。”
“云雾山……”张定国沉吟道，“距离不近，沿途要穿过好几道鬼子的封锁线和公路。风险不小。”
“风险与机遇并存。”周远恒道，“留在原地，风险是确定的，是被动挨打。主动转移，风险是未知的，但主动权在我们手里。我们可以化整为零，分批分路，利用夜间行军，绕过鬼子据点，总比坐等鬼子调集重兵来围剿要好。”
经过一番讨论，众人基本同意了周远恒向东南云雾山方向转移的战略构想。接下来，就是制定详细的转移计划。
“转移不能一窝蜂。”赵怀民拿出地图，“我们必须分成前后几个梯队。由孙营长的特务营派出精锐侦察兵，提前探路，摸清沿途敌情和可行路线。军部首属部队和伤员为第一梯队，由张师长57师一部护卫，率先出发。李师长51师和王师长58师主力交替掩护，断后阻击可能的追兵，并负责清除行军痕迹。”
“物资携带要精简。”王本安补充，“除了必要的粮食弹药和药品，其他尽量轻装。多余的物资可以就地隐蔽埋藏，做好标记，以备不时之需。”
“对俘虏的处理要果断。”李耀先说道，“那个鬼子军曹小林和汉奸头子，必须带走，他们是重要人证和情报源。愿意跟我们走的伪军，打散编入各连队，加强教育和管理。不愿意走的，发给路费，就地释放，但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的转移方向和计划。”
方案一条条细化，责任落实到人。会议结束时，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的一天到来，也意味着新的征程和危险即将开始。
散会后，周远恒独自走出窑洞，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山谷里，士兵们己经开始起床、洗漱、准备早饭，气氛比前几天活跃了许多。看着这些重新焕发出生机的面孔，周远恒感到肩上的责任无比沉重。
他知道，向云雾山转移的决定，又是一步险棋。前途未卜，吉凶难料。但作为一名指挥官，他必须在这种不确定性中，为部队找到那条最有可能通向生路和胜利的道路。
“风起于青萍之末。”他喃喃自语。白石坳的这场小胜，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扩散。而鬼子即将到来的疯狂报复，才是真正的狂风暴雨。74军这支伤痕累累却意志不屈的孤军，必须在这风暴彻底形成之前，像一叶轻舟般，巧妙地穿越险滩，驶向那迷雾重重的彼岸。
他转身，对等候在旁的孙绍元下令：“通知各部，抓紧时间休整和准备。今夜子时，按计划开始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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