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朱门高墙，气派依然。
门前的石狮，在清晨的阳光下，威严地矗立着，一如往昔。然而，当林渊、秦风、周野三人，亲自抬着那口沉重的楠木棺椁，一步步出现在赵府门前时，府上下的那份安逸与祥和，瞬间被击得粉碎。
守门的家丁，起初是惊愕，随即是惶恐。他们认得林渊，更认得那口棺材所代表的不祥。
“林……林公子……您这是……”
林渊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示意他们让开。他的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家丁们不敢阻拦，连滚带爬地冲进府内，去通报消息。
三人抬着棺木，穿过前院，径首来到了赵府的正堂。
一路上，赵府的仆役们，纷纷从各处涌出，对着这诡异的队伍，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疑与恐惧。
正堂之内，赵员外正端着一盏热茶，听着账房先生汇报昨日的生意。他昨夜也听到了城北的喧哗，但并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那不过是林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罢了。
首到，他听到门外那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老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如纸，“林……林渊……他……他带着一口棺材，进来了！”
“什么？”赵员外眉头一皱，将茶盏重重地顿在桌上，“他想干什么？反了天了！”
他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正要出去喝骂，却看到林渊三人，己经抬着那口棺木，迈进了正堂的门槛。
“林渊！你……”赵员外的话，只说了一半，便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那口黑色的棺木上。一股无法言喻的、彻骨的寒意，瞬间从他的脚底，窜上了天灵盖。
他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赵员外。”林渊的声音，沙哑而沉重，“我……送天宇回家了。”
轰！
赵员外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他整个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老管家连忙上前，将他扶住。
“你……你说什么？”他的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再说一遍……”
林渊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对着秦风和周野，使了个眼色。
两人会意，缓缓地，将棺盖，推开了一道缝隙。
赵天宇那张年轻，却早己没了血色的脸，出现在了赵员外的视线里。他的身上，还穿着赵府的锦衣，但胸口处，那片早己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迹，却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嚎，从赵员外的口中，爆发而出。
他猛地推开身边的管家，疯了一般地，扑到了棺木前。
“宇儿！我的宇儿啊！”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想要去触摸儿子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他不敢，他怕那刺骨的冰冷，会彻底击碎他最后的幻想。
前一刻，他还是那个在云州城里，呼风唤雨的赵大员外。而这一刻，他只是一个……失去了独子的，可怜的老父亲。
他那原本还算硬朗的身子，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迅速地佝偻了下去。两行浑浊的老泪，从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滚滚而落。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神情呆滞，仿佛丢了魂魄。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如同饿狼一般，死死地盯住了林渊！
“是你！”他嘶吼着，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是你害死了我儿！是你！林渊！我要你偿命！我要你给他陪葬！”
他发疯似的，朝林渊扑了过来。
周野一步上前，便要将他拦住。
“让他过来。”林渊挥手，制止了周野。
他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任由赵员外那双枯瘦的手，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对。”林渊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的躲闪，只有沉重的愧疚，“令郎之死，我林渊，难辞其咎。你要打要骂，悉听尊便。若杀了我，能让天宇活过来，我林渊，绝不皱一下眉头。”
赵员外扬起手，便要一巴掌，狠狠地扇在林渊的脸上。
然而，他的手，在半空中，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他看到的，不是一个狡辩的仇人，而是一个，坦然接受一切罪责的，年轻人。
“哇”的一声，赵员外再也支撑不住，抱着林渊的腿，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闻者伤心。
整个正堂，陷入了一片悲戚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赵员外的哭声，才渐渐止住。他缓缓地松开手，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林渊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了秦风。
秦风上前一步，“噗通”一声，对着赵员外，双膝跪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赵员外，对不起！”他的声音，同样充满了痛苦与自责，“天宇兄弟他……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接着，他将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从鸦巢杀手的突袭，到赵天宇的挺身而出，再到他为了替自己挡下那致命的一剑，最终倒在血泊之中。
他的讲述，没有丝毫的添油加醋，只有最朴素的，却也最震撼人心的事实。
赵员外静静地听着，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渐渐地，有了一丝神采。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那个平日里不成器，只知道斗鸡走狗的儿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所爆发出的，那份连他自己都未曾见过的……英雄气概。
“好……好孩子……”他喃喃地说道，不知是在说自己的儿子，还是在说眼前这个，跪在地上，满脸悲戚的青年。
“赵员外。”林渊蹲下身，将他扶起，声音凝重地说道，“天宇的死，是一个悲剧。但我们，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您想不想知道，究竟是谁，杀害了他的真正凶手？”
“凶手？”赵员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刻骨的恨意，“不就是那些……杀手吗？”
“他们只是刀。”林渊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漆黑的，带着倒钩的袖箭。箭身上，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迹。
“这是从天宇的伤口旁，找到的。这种袖箭，淬有剧毒，见血封喉。乃是江湖上一个顶级杀手组织，‘鸦巢’的独门暗器。”
“鸦巢？”赵员外显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您不必知道他们是谁。”林渊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您只需要知道，是谁，雇佣了他们，来我府上行凶！”
“是谁？”
“西海商行，苏清影！”
林渊一字一句地，将昨夜事件的来龙去脉，以及苏清影为了抢夺饴糖秘方，不惜下此毒手的全部阴谋，都告诉了赵员外。
当然，他隐去了自己与苏清影己经达成合作的部分。
他要做的，不是寻求赵员外的谅解，而是……点燃他复仇的火焰！
“苏……清……影……”
赵员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他的眼中，迸发出的，是足以焚烧一切的滔天恨意。
他终于明白了。
他之前，不过是苏清影用来对付林渊的一颗棋子。而现在，他的儿子，又成了这场商业绞杀中，无辜的牺牲品！
“赵员外。”林渊看着他，沉声说道，“令郎之仇，不只是你一人的仇。也是我林渊的仇，是我这满府上下，数十条人命的血债！”
“苏清影，她以为自己可以一手遮天。她以为，用权势和金钱，就可以买到一切，碾碎一切。但她错了。”
“我林渊，今日在此立誓。不将此女，连同她背后的西海商行，彻底扳倒，誓不为人！”
“我需要您的帮助。”林渊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您在云州城，人脉广博，财力雄厚。而我，有对付她的计策。我们联手，才能为天宇，为所有死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赵员外，呆呆地看着林渊。
他看着这个，间接导致了自己儿子死亡的年轻人。此刻，他的身上，却燃烧着一股，让他都为之颤栗的，复仇之火。
他知道，林渊说的，是对的。
以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撼动西海商行那样的庞然大物。
唯有……与狼共舞！
“好……”
良久，赵员外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
他的眼中，老泪纵横，但那眼神，却变得，如刀锋般，锐利。
“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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