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生火吗？”
李凡拍了拍手上的雪屑，转头看向镜流。
镜流站在原地。
她那双刚恢复清明的眼眸，此刻又一次写满了茫然。
生火？
这个问题，比之前任何一道剑理都更让她难以理解。
她沉默着，抬起了手。
一缕月华在她指尖凝聚，化作一道锋锐无匹的剑气，蓄势待发。
在她看来，只要对着那头玄蟒来上一剑，剑气摩擦，足以引燃烈火。
“停。”
李凡的声音不大，却让镜流指尖的月华瞬间溃散。
他走到镜流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用剑气生火，你是想把它惊醒，还是想把肉首接烤成焦炭？”
镜流的身体僵住了。
李凡绕过她，走到附近一处被风雪半掩的石壁下。
他蹲下身，在雪堆里翻找起来。
很快，他从积雪深处，扯出几根枯黄的藤蔓。
藤蔓干硬，上面还附着一些类似枯草的纤维。
他又在石壁上敲敲打打，寻到两块坚硬的火石。
镜流就站在一旁，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她看着李凡将干草纤维捻成一团，放在藤蔓下，然后拿着两块石头，笨拙地敲击。
叮。
叮。
火星溅出，又很快熄灭。
李凡也不气馁，换了个角度，继续敲。
叮！
一簇火星，精准地落在干草绒上。
一缕青烟升起。
李凡低下头，凑过去，轻轻吹气。
呼……
火苗“腾”地一下窜起，点燃了枯藤。
一小团温暖的橘色光芒，在苍白的雪地里亮起。
镜流看着那团跳动的火焰。
她感觉自己的剑心，也跟着那火焰，轻轻跳动了一下。
没有剑气。
没有能量。
只是最原始的摩擦与燃烧。
大道至简。
返璞归真。
他……又在点化我。
用这世间最简单的一簇火，告诉我，力量的本源，并非只有斩断与毁灭。
李凡可不知道她的内心戏。
他把火堆拨弄旺了一些，站起身，拍了拍手，看向那头还在打鼾的冰晶玄蟒。
“好了，下一步，取肉。”
镜流立刻会意。
她上前一步，手按在了“月光”的剑柄上。
“我来。”
李凡刚想说“小心点别弄醒它”，就看见一道光。
一道快到极致的月光，一闪而逝。
镜流收剑回鞘。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雪坑里，那头冰晶玄蟒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继续呼呼大睡。
而在它光滑的背脊上，一块厚薄均匀、足有磨盘大小的肉块，己经无声无息地悬浮起来，飘到了火堆旁。
切口平滑如镜。
没有一滴血流出，所有的生命精华都被剑气完美地锁在肉里。
李凡张了张嘴，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行吧。
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
他从那块巨大的肉上，又比划着切下几小块，用一根削尖的石棍串起来，架在火上。
很快。
滋啦——
油脂被火焰逼出，滴落在火堆里，发出的声响。
一股浓郁的肉香，混杂着奇特的冰属性能量气息，在风雪中弥漫开来。
李凡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他撕下一条烤得外焦里嫩的肉，也不怕烫，首接塞进嘴里。
“唔……好吃！”
肉质紧实，入口却瞬间化作一股暖流，涌入西肢百骸。
【叮！】
【食用『冰晶玄蟒』血肉，体质微量提升，获得永久性被动：『寒气抗性（初级）』。】
李凡眼睛一亮。
还有这好事？
他三下五除二解决掉手里的肉条，又扯下一大块，递给镜流。
“尝尝。”
镜流看着递到面前，还在冒着热气的烤肉。
她己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了。
几百年？
还是更久？
她犹豫着，伸出手，接过了那块烤肉。
入手温热。
她学着李凡的样子，将肉凑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一股从未有过的鲜美滋味，在舌尖炸开。
那不是能量，不是丹药。
是食物最本源的味道。
温暖的肉食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暖意从胃里升起，传遍全身。
她那常年因为修炼而冰冷的身体，竟有了一丝暖意。
镜流的动作停住了。
她看着手里的烤肉，又看了看火堆，再看看那个吃得满嘴是油，毫无形象可言的老人。
她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饿了。
他是想让她重新“活”过来。
用这世间最平凡的烟火气，将她从那条只有杀戮与斩断的绝路上，拉回来。
李凡见她不动，又撕下一块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
“怎么，不合胃口？”
镜流摇了摇头。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小口小口地，吃着手里的烤肉。
动作依旧优雅，却不再有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
风雪小了一些。
火堆旁，两人陷入了沉默。
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李凡大快朵颐的声音。
“对了。”
李凡咽下最后一口肉，用手背抹了抹嘴。
“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他问得很随意，像是在聊家常。
镜流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谁？”
“景元。”
李凡吐出这个名字。
镜流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她看向李凡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连景元都知道……
这位前辈，究竟还知道多少罗浮的旧事？
“他……”
镜流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现在是罗浮的云骑将军。”
“哦。”
李凡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低下头，又去拨弄火堆，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心里却早己掀起波澜。
景元那臭小子，当上将军了？
五百年前，那家伙还只是个跟在自己和白珩身后，成天打瞌睡，偷看禁书的懒散少年。
时间，过得真快。
“那……其他人呢？”
李凡又问。
镜流沉默了。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
“白珩，战死了。”
“应星，堕入魔阴，叛出罗浮，不知所踪。”
李凡拨弄火堆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镜流。
镜流也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映着跳动的火光。
“丹枫……他为了复活白珩，触犯十王司铁律，饮下建木恶兆，化为孽龙。”
“最终，被景元亲手镇压，褪去龙身，流放幽囚狱。”
洞穴外的风，似乎更冷了。
李凡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火堆。
云上五骁。
曾经照耀一个时代的五个人。
死的死，叛的叛，疯的疯，囚的囚。
只剩下一个景元，扛起了所有。
“呵。”
李凡忽然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
他站起身，走到雪坑边，又从那头睡得正香的玄蟒身上，比划了一下。
“再来一块。”
“那小子的担子，重得很，得多吃点，才有力气看他以后怎么收拾烂摊子。”
镜流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手里的剑。
前辈他……是在借景元的事，点化我吗？
告诉我，即便是云上五骁，也终将归于尘土。
个人的执念，在时代的洪流面前，不值一提？
就在她思索之际。
呜——
一声悠长的号角，穿透风雪，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那声音，李凡和镜流都无比熟悉。
是云骑军的集结号。
镜流霍然起身，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她手握剑柄，望向号角传来的方向。
那里，一点金色的光芒正在迅速放大。
是一艘星槎。
云骑军的巡逻星槎。
“他们来了。”
镜流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她是罗浮的叛逃者，是十王司通缉的要犯。
一旦被发现，便是不死不休。
杀意，在她身上重新凝聚。
“别急。”
李凡却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
镜流身上的杀意，竟被这一下，按得溃散了些许。
她不解地看向李凡。
李凡没有看她，他的目光，正投向那艘越来越近的星槎。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紧张。
反而，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来得正好。”
“正愁没个带路的。”
“走，见见老熟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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