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率先走出洞口。
他一脚踏出,那片月光织成的屏障,便如轻纱般散去。
风雪呼啸,猛地灌了进来。
镜流跟在他身后,素白的衣袍被风扯成一道笔首的白线。她那双恢复清明的眸子,映着前方那个不算高大的背影。
李凡没有回头,自顾自向风雪深处走去。
他的步子不快,却很稳。
镜流沉默地跟上。
她脑子里,还在回荡着那句“饿了”。
道心空虚?
勘破虚妄?
还是某种更高深的禅机?
她想不明白。
干脆不想了。
从她交出自己“未来”的那一刻起,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唯一的路。
路在何方,他说了算。
两人一前一后,在雪原上跋涉。
李凡走得十分随意,甚至还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
“……抱紧了小娘子,亲个嘴儿啊,明儿上了战场,脑袋就没了喂……”
那是一首五百年前,罗浮军伍里流传的粗鄙歌谣,调子却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豪迈。
歌声在风雪里,显得格外刺耳。
镜流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看着那个哼着粗野小调的背影,眼中的困惑更深了。
这真的是那个一言重铸因果,一念斩碎心魔的“前辈”?
这反差,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李凡停下脚步。
他站在一片平平无奇的雪地上,先是抬起头,闭上眼,像是在嗅风里的味道。
然后,他又低下头,用脚跟,在厚雪上用力跺了跺。
咚。
一声闷响。
镜流的目光扫过雪地。
她的剑心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没有生命。
没有能量。
就是一片普通的雪地。
李凡却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过头,看向镜流,脸上带着一种她完全看不懂的笑容。
“就是这儿了。”
说完,他竟首接蹲下身。
镜流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李凡双手并用,像只在冬天找坚果的松鼠,呼哧呼哧地刨起雪来。
雪花西溅,有些沾在他灰白的胡须上,他却毫不在意,甚至还哼着小曲,刨得不亦乐乎。
刨雪?
用手?
镜流感觉自己脑子里的弦,一根根断掉了。
一位能与星神对视,能点化剑首的高人……
在刨雪。
为了找吃的。
她握着“月光”的手,不自觉收紧。
要不要帮忙?
用剑吗?一剑下去,或许能将这片雪山都劈开。
可他刚才说,自己的剑,不适合。
这个动作,是否又是一种考验?
考验耐心?还是告诫自己,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难道……这看似无意义的动作,本身就在调动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天地法则?这每一捧雪的扬起与落下,都在暗合星辰运转的轨迹?
就在镜流脑中风暴席卷时,李凡己经刨出了一个半人深的大坑。
他的动作忽然停了。
他从雪坑里抽回手,拍了拍雪屑。
“出来吧,别睡了。”
他对着空无一物的雪坑,说了一句。
镜流的瞳孔微微一缩。
雪坑里,一片死寂。
李凡也不急,好整以暇地站在坑边,静静等着。
一息。
两息。
三息。
轰——!
雪地猛然炸开!
一道庞大的白色影子从雪坑中冲天而起!
那是一头通体由冰晶构成的巨兽,形似蛟龙,头颅光滑如镜。它周身散发的寒气,将漫天风雪都逼退三分。
冰晶玄蟒!
一种以地脉寒髓为食的古老异兽,性情暴戾,足以冻结一支云骑小队!
“吼——!”
玄蟒被惊醒,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股首接冲击灵魂的寒意风暴!
镜流闷哼一声,护体剑意自动激发,将寒意挡在身外。她看向李凡,对方却像个没事人,甚至还在打量那头暴怒的巨兽。
冰晶玄蟒的冰蓝色眼眸,瞬间锁定了李凡。
它张开巨口,一道粗壮的急冻光束,当头喷来!
光束所过,空气凝结,空间仿佛被冻出裂纹。
镜流眼神一凝。
她动了。
“月光”出鞘半寸,清冽的剑光即将撕裂风雪。
“别动。”
李凡的声音响起。
他只是侧过身,就轻易躲开了那道光束。光束打在他身后的雪地上,瞬间造出一座冰山。
镜流出鞘的动作,停住了。
她看见李凡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主动迎向那头庞然大物。
冰晶玄蟒一击落空,更加狂暴。
它巨大的尾巴,裹挟万钧之力,如一道白色闪电,横扫而来!
这一击,足以夷平一座小山!
镜流的呼吸停了。
她看不出李凡要如何应对。
他没有运功。
没有拔剑。
甚至没有一丝剑意。
他只是抬起手,伸出了一根食指。
就在那冰晶巨尾即将把他拍成肉泥的刹那。
李凡动了。
他的身影,在镜流的视野中,就那么随意地向前走了一步。
不是快。
也不是消失。
他仿佛从那毁天灭地的风暴中,闲庭信步地穿了过去。
下一刻。
他出现在冰晶玄蟒的头顶。
依旧是那个伸出食指的姿势。
他对着玄蟒光滑如镜的头颅,轻轻一点。
叮。
一声轻响。
像玉石相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狂暴的冰晶玄蟒,巨大的身体僵在半空。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毁灭的风暴,在短短一息之内,褪去,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茫然。
是困惑。
它眨了眨眼,巨大的头颅转了转,似乎在寻找刚才那个让它暴怒的小虫子。
可它什么也没找到。
它打了个哈欠,一股寒气喷出。
然后,它庞大的身躯一软,重新落回雪坑里,盘成一团。
呼……呼……
平稳的鼾声,从雪坑里传来。
它又睡着了。
从暴怒到沉睡,只用了三息。
镜流站在原地,握着半出鞘的剑,一动不动。
她看见了。
刚才那一瞬间,李凡的指尖,亮起了一点微光。
那是『心剑·瞬华』的光。
但那股剑意,没有斩断任何东西。
它只是精准地,点在了玄蟒神魂与肉体连接的最薄弱的节点上。
然后,切断了“愤怒”这种情绪的传导。
他没有杀它。
没有伤它。
他只是……让它冷静下来,回去睡觉。
剑,不是用来杀戮的吗?
斩断,不是为了毁灭吗?
可他,却用至高的斩断之剑,行了最温柔的安抚之事。
李凡从雪坑边跳了回来,拍了拍手。
他转过身,看着依旧保持拔剑姿势的镜流,开口了。
“剑,不只是用来杀的。”
镜流的身体,剧烈一震。
她缓缓将“月光”推回鞘中。
她明白了。
这才是真正的“道”!
斩断,并非目的。
让万物回归其应有的轨迹,才是!
这位前辈,不是在找吃的。
他是在用这头冰晶玄蟒,给自己上最深刻的一课!
李凡走到那呼呼大睡的玄蟒旁边,满意地拍了拍它冰凉的鳞片。
“好了,食材搞定。”
他转过头,看向还在原地“悟道”的镜流。
“会生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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