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鼻腔里那股温热的铁锈味还没散尽。
他强行咽下涌到喉头的腥甜，用脏兮兮的袖子胡乱在脸上一抹。
妈的，亏大了。
这趟出来，热饭没吃上一口，还倒贴了这么多力气，回去非得让景元那小子拿十倍的土来赔！
他看着那个己经彻底石化，连刀疤都在抽搐的独臂校尉，声音因为脱力，沙哑得像是破风箱。
“景元说你们这儿有‘龙鳞壤’，在哪？”
他皱着眉，又催了一遍。
“赶紧的，老子赶时间回家吃饭。”
金属平台上，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风吹过，卷起漫天灰白的粉尘，那是曾经扭动的绿色地狱，留下的骨灰。
独臂校尉的身体，猛地一抖，像生锈的齿轮，终于“咔”地响了一声。
他看着李凡，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神迹？
不，这个词太苍白了。
那是抹除。
一只看不见的手，从这颗星球的命根子上，把“生命”这个概念，擦掉了。
然后，创造了这一切的“神”，只是在抱怨，会耽误他回家吃饭。
“前辈……”
校尉的喉结剧烈滚动，那条仅存的胳膊，连带着半边身体，都在发抖。
他“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垂下。
“苍城……苍城驻军统领，霍山，谢前辈救世之恩！”
他身后，那些劫后余生的云骑军士卒，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哗啦啦跪倒一片。
刀枪甲胄撞在金属平台上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废土上，显得格外刺耳。
“行了行了。”
李凡不耐烦地挥挥手，像在赶一群烦人的苍蝇。
“土，在哪？”
霍山猛地抬起头，眼中只剩下狂热的崇拜。
“在……在灾祸的源头，请前辈随我来！”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恭敬地弯下腰，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走下平台，踏上灰白色的土地。
脚下，传来“咔嚓咔嚓”的脆响，曾经坚韧的藤蔓，此刻比朽木还脆弱，一踩就碎。
彦卿跟在李凡身后，看着这片灰色的荒原，心口发烫。
前辈不是在杀戮。
他只是在告诉这片土地，秋天到了，该休息了。
这才是真正的道。
角落里，镜流抱着剑，脚步无声。
她看着李凡那有些佝偻的背影，那双冰封的眸子里，第一次裂开了一道缝。
她的剑，追求极致的死。
可这份死亡，与眼前这片天地的安息相比，竟显得如此……幼稚。
很快，他们来到一处巨型盆地中央。
盆地中心，躺着一具尸骸，像一座被掏空的小山，投下的阴影能吞没一支军队。
“这就是那‘丰饶信物’……”霍山的声音里，还带着后怕。
李凡瞥了一眼那堆巨大的垃圾，嫌弃地撇了撇嘴。
他走上前，抬脚踢在一块脱落的、脸盆大的外壳碎片上。
“长这么丑，活该。”
那碎片应声飞出，在半空中就解体成了一捧黑灰。
霍山和彦卿，身体同时一震。
原来如此！违背了和谐的东西，本身就是一种“丑陋”，其结局早己注定！
李凡却没理会身后的两个粉丝。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巨大尸骸下方的一片土地上。
那里的土，和周围的灰白完全不同。
它呈现出奇异的暗金色，表面仿佛有细密的鳞片在流动，闪着微光。
一股温暖纯粹的气息，从土中散发出来，是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的活物。
“就是这个？”
李凡走过去，蹲下身。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抓起一把暗金色的泥土。
土质松软，带着温润的触感，像上好的绸缎。
他把土凑到鼻子下，用力闻了闻。
没有土腥气，反而有股兰草似的清香。
“嗯，还行。”
李凡点点头，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意。
他捻了捻手里的土，又嘟囔了一句。
“就是肥力都让那乱七八糟的东西吸光了，回去得好好养养。”
这话落在霍山耳朵里，让他再次心头剧震。
前辈一眼，就看穿了这神土的根本！
“来人！快！把这片‘龙鳞壤’，全都给前辈装起来！一粒都不能少！”
霍山激动地大吼。
云骑军士卒们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开始挖掘。
就在这时。
盆地的阴影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压抑的呜咽声。
“谁！”
一名云骑军厉声喝道，瞬间拔出武器。
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一道身影，从一块尸骸碎片后，踉跄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持明族。
但他头顶的龙角，一根畸形地疯长，几乎要戳穿自己的眼眶。半边脸上，覆盖着青色的龙鳞。眼神里，全是痛苦和疯狂。
“是……被污染的持明族！”霍山脸色一变，“他们没有死！”
“吼！”
那持明族看到云骑军，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大战，一触即发。
彦卿和镜流，同时向前踏出一步，剑意和杀气锁定了那个可悲的生物。
“唉……”
李凡又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脸上是那种午睡被人反复吵醒的，濒临爆发的烦躁。
“又来？有完没完了？”
他无视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径首朝着那个半人半兽的混合体走去。
“前辈，危险！”彦卿急忙喊道。
李凡没理他。
那异化的持明族看到李凡走来，眼中的疯狂更甚，弓起身子，像一头准备扑食的豹子。
李凡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对方一眼，然后伸进口袋里，掏了掏。
他掏出半块在星槎上没吃完的，干巴巴的行军饼干。
嗖。
他随手一扔。
饼干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啪”的一声，不偏不倚，正好弹在那持明族畸形的龙角上，掉在地上。
“吃你的吧。”
李凡的声音里，满是打发要饭的嫌弃。
“别挡道。”
那异化的持明族身体猛地一僵。
他眼中的疯狂和痛苦，像是退潮的海水，迅速褪去。
他愣愣地看着李凡，又低下头，看着脚边那半块干硬的饼干。
那上面，还沾着一点灰。
他眼中的凶光，渐渐被一种迷茫和委屈所取代。
他缓缓地蹲下身。
伸出那只长着利爪的手，有些笨拙地，捡起了那半块饼干。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咔嚓。
干硬的饼干，发出清脆的声响。
下一刻，那持明族抱着头，发出了压抑的，带着哭腔的呜咽。
他身上那些疯长的龙鳞，开始一片片剥落。那根畸形的龙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萎缩，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他被治愈了。
被半块饼干。
和一句“别挡道”。
霍山张着嘴，感觉自己的脑子，己经彻底变成了一锅浆糊。
李凡不再看那抱着饼干痛哭的持明族。
他转过身，走到那些正在装土的士卒旁边，像个监工一样，叉着腰，一脸严肃地盯着。
“都小心点，别给我撒了。”
“这土，金贵着呢。”
他嘴里嘟囔着，伸手从一个装满的袋子里，又抓了一把。
他把土放在手心，仔细端详着，眉头越皱越紧。
他嫌弃地将手里的土撒在地上，拍了拍手。
“这土饿死了，没救了。”
霍山和一众云骑军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连前辈都说没救了？
李凡转过身，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那个刚刚恢复正常，正抱着半块饼干，一脸茫然的持明族身上。
他伸出手指，对着霍山，懒洋洋地说道：
“不过，把他埋进去当肥料，应该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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