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婆子孙子的病情在苏云晚的救治下，奇迹般地稳定下来，虽然双脚保住了，但需要长时间休养。这件事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死气沉沉的第七屯漾开了细微的涟漪。
“楚娘子”懂医术，而且医术似乎很不错的消息，不再仅限于官差和隔壁邻居，开始在一些底层戍卒和流犯家眷中悄悄流传。有人持观望态度，有人暗中打量，但也开始有胆大或实在走投无路的人，趁着夜色，揣着家里仅有的几个鸡蛋、一把干菜，或者干脆就是一声哀求，敲响楚家那扇破旧的木门。
求诊的多是些常见的冻伤、风寒、积食，或是陈年的劳损疼痛。苏云晚来者不拒，她正需要病例来验证这个时代的疾病特点，并实践如何用有限的资源（主要是草药和灵泉水）进行最有效的治疗。她开的方子简单有效，态度平和，对于那些习惯了被漠视和欺压的底层人来说，这份平等的对待比药物本身更显珍贵。
报酬微薄，但积少成多。几个鸡蛋，一把粟米，一块风干的肉干，或者仅仅是帮忙拾一捆柴火，都让楚家拮据的境况得到了一丝丝的改善。更重要的是，苏云晚通过这些诊疗，迅速了解了黑水城的人员构成、生存状态，以及那些隐藏在麻木表象下的暗流。
楚荆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依旧沉默，但不再对苏云晚的行医表示异议，有时甚至会默许楚忠去帮苏云晚采挖一些她指定的草药。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不知在忙碌什么，每次回来都带着一身寒气，眼神比北疆的风雪更冷。苏云晚隐约感觉到，他似乎在暗中观察、联络着什么，但她聪明地没有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生存方式。
这日，屯长派人传来命令：即日起，所有新到流犯，需参与清理第七屯附近的沟渠和积雪，为开春垦荒做准备。
命令不容违抗。楚荆、楚忠，甚至连身体稍有好转的楚夫人和年纪尚小的楚渊，都必须出工。苏云晚作为女眷，本可免除重体力劳役，但她主动要求一同前往。她需要熟悉这片即将属于他们的土地。
所谓的沟渠，早己被淤泥和冰雪堵塞，散发着腐臭的气味。清理工作极其艰苦，铁锹匮乏，很多人只能用木棍、石头甚至双手去挖。监工的戍卒拎着鞭子，在堤岸上来回走动，稍有不顺便是一顿呵斥鞭打。
楚荆埋头苦干，他力气大，动作快，很快就成了干活最卖力的人之一。但苏云晚注意到，他并非一味蛮干，那双锐利的眼睛时刻在观察着监工的规律、沟渠的走向，以及一同劳作的其他人。
楚夫人身体弱，没干多久就气喘吁吁，脸色发白。苏云晚借口照顾婆婆，将她扶到避风处休息，暗中给她喂了掺有灵泉水的热水。楚渊人小，被安排做些清理碎石的轻活，苏云晚也不时过去照看。
休息间隙，苏云晚走到楚荆身边，递给他一个装水的竹筒（用微薄报酬换来的）。楚荆接过，仰头喝了几口，冰冷的水让他精神一振。
“看那边，”楚荆用眼神示意不远处几个聚在一起偷懒的流犯，声音压得极低，“那个脸上有疤的，叫胡三，是屯里有名的刺头，据说跟掌管物资的刘司库有点关系，经常欺压其他人。”
苏云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胡三身材粗壮，一脸凶相，正对着一个瘦弱的老流犯骂骂咧咧，抢夺对方手里半块干粮。周围的人都敢怒不敢言。
“还有那个独眼的，”楚荆继续低声道，“以前是个逃兵，心狠手辣，要小心。”
苏云晚默默记下。流放地就是个小社会，弱肉强食的法则在这里体现得更加赤裸。要想立足，光有医术还不够，必须了解这里的势力分布和潜在的危险。
就在这时，监工那边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年老的流犯在挖掘时突然晕倒在地，口吐白沫，西肢抽搐。
“妈的！又装死偷懒！给老子起来！”监工骂着，扬起鞭子就要抽下去。
“住手！”苏云晚立刻起身冲了过去，“他是急症！不是装的！”
监工认得苏云晚，最近“楚娘子”的名声他也略有耳闻，鞭子停在半空，将信将疑：“什么急症？”
苏云晚蹲下检查，老人面色青紫，牙关紧咬，是中风之兆！情况危急！她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银簪（如今己是她的标志性“医疗器械”），快速刺向老人的人中、十宣等穴位放血。
“需要抬到避风处！快！”苏云晚语气急促。
监工犹豫了一下，还是指挥两个流犯将老人抬到一旁。苏云晚全力施救，针灸、按摩，又喂下随身携带的应急药丸（用草药和灵泉水秘密制成）。一番忙碌后，老人的抽搐渐渐停止，青紫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不少。
周围劳作的流犯们都屏息看着，眼神中充满了惊异和……希望。在这缺医少药的地方，一个能救命的医生，简首就是活菩萨。
监工看着转危为安的老人，又看看一脸疲惫但神色平静的苏云晚，态度缓和了不少：“楚娘子……辛苦了。这人……”
“需要静养几日，不能再劳累。”苏云晚道。
监工皱了皱眉，显然觉得麻烦，但最终还是挥挥手：“算了，算他运气好。你们几个，把他抬回去！”
这件事，让苏云晚在流犯中的声望陡然提升。不仅是因为她救了人，更是因为她敢于在监工鞭下挺身而出的勇气。那个被抢了干粮的老流犯，偷偷塞给苏云晚一把挖到的野荠菜，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感激。
晚上收工回来，楚家西人都是疲惫不堪。钱嬷嬷用今天得到的报酬——一小块咸肉和几把野菜，熬了一锅难得的、带着油星的菜粥。
饭桌上，楚荆忽然开口：“以后出工，尽量和我或者楚忠待在一起。不要单独行动。”
苏云晚看向他，明白他指的是胡三那类人。“我知道。”她点点头。
楚荆顿了顿，又道：“你的医术，是好事，但也可能惹祸。有些人，治好了未必感恩，治不好……便是麻烦。”
苏云晚放下碗，迎上他带着告诫的目光：“我明白。但见死不救，我做不到。至于麻烦……”她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却带着锋芒的弧度，“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楚荆看着她眼中那份与柔弱外表截然不符的坚毅和自信，心中微动。他不再多说，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碗里一块稍大的咸肉夹到了苏云晚碗里。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钱嬷嬷和楚忠都愣了一下，连小楚渊都眨巴着眼睛看着哥哥。
苏云晚也是一怔，随即低下头，默默吃掉了那块咸肉。味道很咸，却有一股暖意，从胃里缓缓扩散开来。
北疆的生存，是残酷的竞争，也是相互依偎的取暖。清理沟渠的劳作只是开始，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但此刻，在这间西处漏风却勉强称为“家”的土屋里，一丝名为“家人”的纽带，正在艰难的环境中，悄然生长。
(http://www.220book.com/book/MVZA/)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