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人退去后的黑山戍，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浓得化不开的悲怆。朝阳升起，照亮了堡墙上干涸发黑的血迹、破损的垛口，以及空地上整齐排列的、盖着白布的阵亡将士遗体。肃穆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云晚几乎一夜未眠，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协助老郎中处理完所有伤员的后续事宜。她的医术和临危不乱的表现在这场守城战中赢得了戍堡上下彻底的敬重。兵士们看到她，都会恭敬地行礼，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再无半分轻视。
楚荆的伤势虽重，但得益于苏云晚及时而精准的处理，并未伤及根本，只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他将堡内防务暂交予一名可靠的哨长，自己则留在营房中休养。
苏云晚定时去为他换药检查。两人之间的交流依旧不多，但那种剑拔弩张的疏离感似乎淡去了些许。换药时，楚荆会闭目养神，任由她动作，偶尔会简单回答几句关于伤势的询问。苏云晚则专注于手上的工作，动作轻柔专业。
这一日，苏云晚刚为楚荆换完药，准备离开时，楚荆却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这次夜袭，有些蹊跷。”
苏云晚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楚荆靠坐在炕上，目光透过小小的窗户，望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眉头紧锁：“柔然人选择月黑风高之夜突袭，时机精准。他们进攻的重点明确，先是佯攻试探，然后集中力量猛攻东墙薄弱处，甚至……派出了神射手针对重要目标。” 他说到最后，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苏云晚。
苏云晚心中一动：“校尉的意思是……有人泄露了戍堡的布防？或者，他们的目标本就不止是攻破戍堡？”
楚荆点了点头，眼神冰冷：“黑山戍并非战略要冲，往常柔然游骑劫掠，多是绕过此地，首扑后方村镇。此次如此大动干戈，不合常理。而且，那个神射手……” 他顿了顿，“目标明确，像是早有准备。”
苏云晚立刻联想到了凉州的风波和那枚狼头令牌。难道那股势力的触手，己经伸到了北疆，甚至与柔然人有所勾结？他们的目标，是楚荆？还是……自己这个从凉州逃出来的“证人”？
“我北上之事，除了冯大人和韩青，应无人知晓。”苏云晚沉吟道，“除非……”
“除非冯大人身边的内鬼，级别很高，或者，对方在凉州都督府也有眼线。”楚荆接过了她的话，语气沉重。他虽在北疆，但对朝堂和边境的暗流并非一无所知。苏云晚的到来，以及她带来的信息，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也被卷入了一个更大的漩涡。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苏云晚问道。楚荆是戍堡主心骨，他的决策至关重要。
“戍堡经此一战，伤亡惨重，需要时间休整。我己派人向后方大营求援并禀报军情。”楚荆道，“在援军到来之前，必须加强戒备，谨防敌人卷土重来。至于你……” 他看向苏云晚，目光锐利，“暂时不要离开戍堡。外面……可能比这里更危险。”
这是明确的保护姿态。经过挡箭一事，楚荆似乎己经将她划入了需要庇护的范围，尽管这种庇护可能更多是出于责任和利益考量。
“我明白。”苏云晚点头。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就是风暴眼，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戍堡虽然经历了战火，但毕竟有高墙和军队，相对而言反而安全一些。
“你的医术，对戍堡很重要。”楚荆又补充了一句，算是解释，也像是肯定了她的价值。
苏云晚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了营房。
走在依旧弥漫着淡淡血腥味的戍堡中，苏云晚的心情并不轻松。外部的威胁暂时解除，但内部的暗涌却更加令人不安。柔然夜袭的蹊跷，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提醒着她危险从未远离。
她抬头望向北方广袤而苍凉的原野，那里是柔然人的地盘，也可能隐藏着更深的阴谋。而身后，是危机西伏的中原。天下之大，似乎并无真正的安宁之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与楚荆之间那坚冰般的关系，似乎因这场血与火的考验，出现了一丝融化的迹象。但这微弱的变化，在巨大的风暴面前，又能支撑多久呢？
她回到自己的小屋，关上门，将外界的纷扰暂时隔绝。掌心的莲花胎记传来稳定的温热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无论前路如何，提升自身的能力，才是活下去的根本。她拿出那本“笔记”，再次沉浸其中。乱世之中，知识即是力量。
而在另一间营房里，楚荆抚摸着肩上的伤口，眼中寒光闪烁。他必须尽快查清这次夜袭背后的真相。无论是谁，想将他楚荆和黑山戍当做棋子，都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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