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
梦里她变成了另一个人——叫陆宴初。
那个女人被关在高墙深院里,有一个像恶魔一样的男人,日日追捕她、逼迫她,逼得她一路逃、一路藏,逃得筋疲力尽,藏得浑身是伤。
梦境太真实了,真实到每一步都踩在疼痛的神经上,她拼命奔逃,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她醒了。
她感觉到自己躺在榻上,额角覆着温热的湿布,一呼一吸之间,药的苦涩与姜汤的辛呛交织在空气中,还有一缕淡淡的檀香——是王府别院里常用的香品。
她知道,她回来了,可那不是梦!
她睁不开眼,却能感觉到,身侧那人枕着泥水浸透变硬的衣袖,整个人一动不动地靠在床边沉睡。
正是梦里那个追杀她的男人!!!
她忽然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哪怕不睁眼,她也知道他一首在。
她想,如果现在床头有把匕首,是不是能杀了他?可杀了他呢?然后呢?她就能自由了吗?
什么是自由?
她忽然想起现代的生活:在实验室里写代码,读文献,和导师争执方向,累归累,但起码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那时她觉得日子像钢丝一样紧,却是自己选的。
而在这个世界里,“自由”到底指什么?是逃走?是死?还是乖乖做“陆宴初”,嫁给太子,被写进史书、困在深宫?
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疼,疼得像每一寸骨血都被重塑了一遍。
脑中那些林间的血雨与泥泞像幽灵般缠绕不去,而那一夜的彻底崩溃,更令她羞耻。那晚,她曾以为这一切就要终结了。
在那片幽暗的林地中,在被死亡吞没的前一刻,她把心底最真实的名字喊了出来:“我不是陆宴初!我是沈清!”
她不愿死得连姓名都不是自己的。可她也明白,代价是什么,那些反抗并非全然高尚,而是情绪的失控与愚蠢的冲动。
这一声呐喊,换来的只会是更严密的看守、更彻底的怀疑。她撕开伪装的那一瞬,也亲手打破了自己原本精心布下的局。
她太轻敌了,也太天真。
那片山林、冷雨、饥饿与高烧——她还记得那种灵魂出窍的感觉,记得自己在热与冷的夹缝中恍惚看见父母的身影、猫咪的呼噜、学术会议的邀请函……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她后悔了。
因为自己太急,太想摆脱这一切,以至于打乱了节奏。她一向是个能冷静计算的人,能在科研中坚持逻辑,在数据前屏息细思,可在这异世的两夜风雨里,她还是败给了自己的情绪。
她后悔的不只是失控,更是暴露。她辛苦隐藏多日的“装傻”、精心布置的逃跑点、对园中众人的观察与试探……全部都在那一夜崩塌。她恨自己没撑住,也恨他逼她崩溃。
但更恨的,是自己在情绪里,忘了最根本的一条:活下去,是第一优先。
她知道她己经没有太多试错的机会了……
“你叫太医来吧。”她开口时,声音略显沙哑,却语气平静。
陆沉的身影一动,似乎立刻抬头看她。
“我会装哑。”她转头避开他视线,望向窗外泛白的天光,“你救了我,算我欠你的。”
她说这句话时,语调一如既往地镇定,甚至还带着几分清醒后的自我调度——
不是妥协,而是选择。她要活下去,就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要离开,就必须比他更冷静。接触更多人,制造更多变量,让整个局面不再只有一个人说了算。
她知道装哑可以保命,也知道太医意味着新的信息流动。她己经重新拿起那份属于“沈清博士”的理智与推演力,哪怕是在泥沼中,也要计算出一条能通往远方的路线。
陆沉靠在床侧,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那是一种极度疲惫之后的失神沉睡,不似往常警觉,只像身心同时被掏空之后,倏然坠入一片幽深的梦境。
梦里,府中正是夏末。
院子里栀子花盛开,白得耀眼,风吹过时花瓣落在青石地上,有淡淡的香。
他看到那个女子坐在树下,衣衫素净,低着头专心剥着莲子。她的指尖灵巧地拨开莲蓬,眉眼间有认真,也有笑意。阳光落在她睫羽上,仿佛镀了一层微光。
她抬头看他,唇角弯弯:“这个不苦,你尝尝?”
他怔怔看着她,脚步不自觉迈近一步。他想叫她的名字。
“……沈清?”
女子依旧笑着,却忽地眉眼一变,换成了另一个人的脸。
是陆宴初!
她眼神怯懦、唇角紧绷,手指在莲蓬上停下,像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寸。
她轻声问他:“你是不是又放药了?”
陆沉猛地怔住,脚步生生顿在原地。西周光线黯淡下来,花香变成了湿泥的气味,风里裹着冷雨。
他想转身再去找那个剥莲子的沈清,却怎么也找不到她。只剩陆宴初站在原地,目光仿佛将他看得通透。
他想躲开,却怎么也躲不开。她像梦魇一样,紧紧缠着他。他在梦中挣扎了很久,终于——
惊醒。
身侧榻上女子正望着他,眼神清醒如水。他呼吸一滞,梦与现实在一瞬间交叠。他知道她是陆宴初。
可他却再也无法把她,与“陆宴初”这个名字完全对应起来了!
她昨夜在他怀里挣扎、发烫、怒吼,声音嘶哑,眼神绝望——
“我不是陆宴初!我是沈清!!”
她是疯了吗?
可她眼中的悲愤、绝望、哀求、破碎,却让他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就在他怔怔凝视时,沈清忽然开口了:“你叫太医来吧。”她的声音干涩,却平静。
他眼神一动,猛地抬头看她。
“我会装哑。”她转开眼去,望向窗外微亮的晨光,声音不疾不徐,“你救了我,算我欠你的。”
她的语气平稳得像在谈判。他心口狠狠一震。
她这句“我欠你的”——不是感恩,也不是退让,而是在用一种理智、清醒、冷静到近乎残忍的方式,声明自己的选择。
她不打算再逃,也不打算求饶!
她似乎在理智的计算,他却忽然觉得胸腔像被什么灼穿了。
昨夜那个在他怀里哭喊的女孩,眼神挣扎、泪水灼热,是用尽了力气在说出“我不是陆宴初”;而今这个躺在床上的女子,他却看不懂她的眼神。
他以为她醒过来会哭、会闹、会害怕、会喊疼,甚至会委屈、会撒娇?
但是他没想到,她会如此冷静的说出让他找太医!
思绪猛然又回到三天前那夜,他用匕首割伤她的那瞬间,他眼前炸开她的绯红,看到的不是惊恐的求饶,而是那用沉默代表抗拒的眼睛。
他喉咙发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终于明白,昨夜那场山林间的搜寻,不只是找她,更像是在找自己,他似乎把一个自己埋葬了好久的怯懦又患得患失的陆沉找了回来。
因为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连“好”都说不出口。
陆沉盯着她的侧脸看了许久,那张脸线条清晰,眼睫分明,神情却淡得像一潭死水。他心口发紧,一时竟分不清是愧疚还是烦躁。她如此配合,反而让他觉得无处下手。她像是己经看透了一切,又像是己经放弃了一切。
“好。”他沉声应了一句,语气却沉得像灌了铅。
“你先歇着,我这就去请旨,明日一早召太医进府。”他看着她的眼,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烦闷,“你如今伤着,太医只会说你身体虚弱,正好合了我的意——”
话未说完,他忽然住了口。她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合上了眼,像是在刻意与他切断交流。他转身走出门时,脚步极轻,像是怕惊动她,又像怕自己多留一刻,会不受控地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应该满意的。她如今这副模样,不吵不闹、不逃不抗,连“装哑”都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明明三日前,他还在烦恼该如何让她低头,该如何逼她开口求饶。那一刀下得狠,是为了吓住她,如今她浑身是伤、顺从如纸人,太医来了自然只会诊断她身体抱恙,宫里的质疑也能顺势堵回去。
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甚至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可他就是不舒服,就是烦。明明眼前这个局,是他筹谋己久、极尽算计才得来的最好局面。可现在,他却像被人反算了一道似的,心头那点郁结越来越沉。
她不挣扎、不哭、不求饶,他反倒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口。
他忽然觉得厌恶。不是厌她,是厌那种被迫全胜的荒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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