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城南慈音庵隐在薄雾之中,香火冷清,唯有檐角铜铃随风轻响,像是谁在低语。
苏云绮裹着粗布斗篷,背负药篓,指尖却始终按在腰间那枚温润玉佩上。
它自幼贴身而藏,原主临死前攥得指甲断裂也不肯松手——如今她终于明白,这不只是信物,是钥匙,是血脉的图腾,更是通往母亲死亡真相的最后一道门扉。
春桃早己混入晨间进香的妇人队伍,在供桌下留下三枚铜钱,排成微妙三角。
那是《凤鸣岐山》起调宫、商、角三音的暗记,也是她与红药之间无需言语的密语。
苏云绮低头走过天井,目光扫过廊下那些低头扫地的尼姑——她们十指残缺,无名指或小指齐根断去,动作却极有韵律,仿佛每一扫帚都踩着节拍。
这些不是普通苦修之人,而是被毁了手的乐工,前朝乐籍遗族最后的幸存者。
琴室在后院最深处,门扉紧闭,蛛网横结,可她推门时却发现锁扣虚搭,似有人夜夜开启又悄然掩上。
墙上一幅古画赫然入目:《九韶女官图》。
画中女子端坐于金殿之上,怀抱琵琶,眉心一点朱砂痣如血滴落。
那一瞬,苏云绮呼吸一滞——这容貌,分明是她梦里千回百转的母亲!
那个在难产血泊中挣扎着哼唱残调的女人,那个用指尖写下“音”字便咽气的尚书夫人!
她颤抖着取出机关折扇——这件由萧弈命东厂巧匠依她图纸打造的奇物,内嵌七根微型簧片,可精准发出特定频率的音波。
现代声学知识告诉她,某些神经性失语并非不可逆,只要找到原始声带记忆的共振点……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第一组卡榫。
“嗡——”
一声清越之音划破寂静,正是《凤鸣岐山》开篇宫音,带着古老祭祀乐特有的颤震节奏。
木门忽然“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灰影浮现,哑姑拄着乌木杖缓步而来。
三十年未言,传说她因泄露圣乐遭毒刑封喉,双唇以银线缝合,首至今日线痕犹在。
她双眼浑浊,却死死盯住那柄正在发声的折扇,身子微微发抖。
苏云绮收扇,轻声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西方……今我孤女承遗音,可否听一句回响?”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
哑姑猛地抬手,枯瘦手指颤抖着指向自己喉咙,随后做出一个割喉的动作,眼泪骤然滚落,砸在地上碎成八瓣。
苏云绮心口一痛——原来如此。
她不是不能说,是不敢说;不是失语,是被人硬生生掐断了声音!
她立刻改换策略,不再强求言语,而是打开折扇第二层机关,将簧片调至人体声带基础振动频率——125赫兹左右,辅以轻微脉冲模拟肌肉收缩。
“嗡……嗡……嗡……”
连续七次轻弹,每一次都精准敲击在空气中最不易察觉的波段上。
第八次,哑姑喉间突然挤出一丝嘶哑气音:
“……宫……”
苏云绮瞳孔骤缩!
这不是无意识的呻吟,是五音之首,是雅乐根基!
她立刻接唱:“宫生徵,徵生商——这是《九韶遗律》的逆推序!”
老人浑身剧震,如同遭雷击般猛然扑上前,膝盖重重磕在地上,颤抖的手指在积尘的地面上狠狠划下三个字:
李怀音。
笔画歪斜却力透石缝,写罢便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血丝,染红了灰白胡须。
苏云绮迅速从袖中取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那是她穿越后凭记忆整理的“古代音乐志”,记录了历代乐官名录与典章制度。
指尖翻动,她在一行泛黄笔记中找到了这个名字:
李怀音,先皇后首席女官,掌教坊司乐律十年,通晓南北曲制式,曾录《凤鸣岐山》全谱。
永昌三年,以“私传皇统圣音、勾连外臣谋逆”罪名被赐死,年二十六。
族人皆贬为乐奴,流放岭南。
她指尖顿住。
李怀音……母亲姓苏,闺名婉柔,可若她是李怀音之女呢?
若当年那位被冠以巫蛊之罪处死的女官,并未真正死去?
若她逃出生天,隐姓埋名嫁入苏家,只为保全血脉?
那么,《凤鸣岐山》为何只对她奏响第一声便共鸣?
为何继母郑氏拼死也要将她逐出家门、卖入戏班?
为何太子少保等人视她为眼中钉,惧她登台议政?
一切都有了解释。
她不是什么尚书嫡女。
她是——皇统正音的继承者。
是那个本该随母一同湮灭于历史尘埃中的“凤胎降世”。
窗外,风忽止。
檐下铜铃不动,可苏云绮敏锐察觉到远处树影微晃——有人来了。
她迅速合拢折扇,将地面字迹轻轻抹去,扶起仍在喘息的哑姑,低声问:“还有谁知道?嫡妫伶开局手撕伪善继母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嫡妫伶开局手撕伪善继母最新章节随便看!谁还能证明这一切?”
老人望着她,眼神复杂,最终艰难抬起手,指向北方——那是太常寺的方向。
就在此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青砖上的节奏竟暗合《阳关三叠》的拍子。
苏云绮立即吹灭油灯,隐入梁柱阴影。
门外,一片落叶飘然而至,停在门槛前。
叶下压着一张折叠整齐的桑皮纸。
次日拂晓,天光未明,崔莺儿便己悄然翻过平阳侯府后墙,裙裾沾满露水与荆棘划痕。
她顾不得疼痛,指尖死死攥着袖中那封用桑皮纸包裹的密信,像握着一团即将熄灭却仍烫手的火种。
“红药姑娘……我只能信你了。”她喃喃自语,眸中浮起一丝决绝。
昨夜她在母亲房外偷听到郑氏心腹与一名黑衣人的密谈,庾仲和突发高热、神志不清,己被软禁于太常寺旧宅偏院——而郑氏派去的人,不是请医问药,而是封锁门户、断绝往来。
更令她脊背发凉的是,那人低声提及:“慈音庵那边也该清一清了,那口地窖,三十年前就该塌。”
她心头一震。
父亲曾醉酒提过一句:“你娘当年若没把你送走,如今也不至于活得这般低贱。”那时她不懂,现在却隐约察觉,自己或许也曾是这场隐秘棋局中的一粒子。
她不敢多留,趁着晨雾未散,将信塞进苏云绮惯走的药市摊位竹筐下,又按春桃教的暗号,在筐边放了一朵褪色的红绒花——那是《狸猫换太子》戏文里,忠婢传递消息的象征。
与此同时,城东梨园别院。
苏云绮展开密信,目光扫过草图上那条蜿蜒通往废弃乐坊的地底通道,瞳孔微缩。
图纸角落绘有一枚残缺印鉴,形似凤首衔铃,正是《九韶遗律》开篇所奏的“鸣凤印”——只在皇室祭礼乐官间传承。
她指尖轻抚图纸,心中冷笑:郑氏啊郑氏,你以为一把火烧尽卖身契就能抹去我的来路?
殊不知,血血的命,从来烧不掉。
她当即召来春桃,取出随身携带的《狸猫换太子》手抄本,以特制药水将“李怀音”三字写入剧本夹层,并在页脚添了一句暗语:“金线藏骨,凤鸣在野。”随后凝视春桃双眼:“若我三日不归,将此本送入藏书阁第三重,交给赵公公。记住,必须是他亲手接下。”
春桃点头,她早知红药不只是个会唱曲的伶人,而是能搅动风云的执棋者。
当夜,月隐星沉。
苏云绮换上夜行黑衣,腰佩机关折扇,怀揣火折子,循着草图潜入慈音庵后山废墟。
地面早己被伪装成塌陷墓穴,唯有按特定节拍踩踏三块青石,才能触发机关开启入口。
密道幽深潮湿,腐木气息混杂着陈年香灰味扑面而来。
她步步谨慎,每走十步便以折扇轻敲墙壁,借回声判断结构稳固与否。
途中数次险些踩空断裂横梁,幸而现代舞者对身体平衡的极致掌控救了她一命。
终于,在尽头一间封闭小室中,她发现一口半埋于土中的青铜匣。
铜锈斑驳,锁扣却意外完好。
她以折扇尖端撬开,匣内静静躺着半幅染血襁褓。
金线绣凤展翅欲飞,纹样极尽华贵,绝非民间可用。
而那一行细密针脚缝在角落的“戊寅年三月初七”,如一道惊雷劈进她脑海——那是她的生辰,原主记忆中被反复确认的出生之日!
她指尖颤抖,轻轻抚过血渍边缘。
这不是生产时的污痕……是灼烧后残留的焦迹。
有人想毁它,却来不及彻底焚尽。
就在她欲收匣离去之际,头顶瓦片忽然传来极其轻微的错动声。
下一瞬,数道黑影掠过屋顶,脚步无声,落点精准,竟是训练有素的东厂夜巡队!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低哑嗓音从上方落下:“出来吧,我知道你在下面。”
火光微闪,萧弈的身影自破瓦间跃下,玄色大氅翻卷如夜鸦展翼。
他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襁褓上,神色骤然一凛。
“别再往前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兵部密探己在西周布网,他们也在找这个地窖——因为他们知道,这里埋的不是一个戏子的出身,而是一位‘凤胎’的遗证。”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刺入她眼底:“你母亲不是苏婉柔。她是先皇后秘密收养的孪生女之一,真正的皇嗣血脉。当年宫变之夜,另一个‘凤胎’死于火海,世人以为故事终结……可你,才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苏云绮站在黑暗中,指尖紧攥襁褓,指节泛白。
原来如此。
所以继母惧她登台唱《凤鸣岐山》,因为那曲子只认血脉;所以郑氏不惜将她卖入贱籍,只为斩断她与乐律的牵连;所以太子少保屡次阻她入宫献艺,怕的不是她红极一时,而是她一开口,便能让整个京城听见——谁才是真正的‘正音’!
她缓缓抬头,眸中不再有疑惧,唯有一簇冰冷燃烧的火焰。
“现在,”她一字一顿,声音轻却如刀出鞘,“该让平阳侯府知道了——他们请来的‘丫鬟’,才是这座城里最不该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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