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府张灯结彩,红绸高悬,宾客如云。
今日是郑氏嫡女订婚大典,满城权贵齐聚一堂,觥筹交错间尽显煊赫。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场风光盛宴,即将成为一场翻天覆地的审判开场。
苏云绮站在侧殿阴影里,一身素白伶衣,未施浓妆,只在发间簪了一支褪色银钗——那是她被卖入戏班那日,从原主遗物中寻出的唯一信物。
此刻她指尖轻抚琵琶弦,眸光沉静如水,可内里早己燃起燎原之火。
“姑娘真的要这么做?”春桃低声问,声音微颤,“郑夫人己下令,若您不按《奴心忏》唱词吟诵,便当场杖责。”
苏云绮勾唇一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她让我扮婢女奉酒,是要我低头认罪;让我唱悔过词,是要我自毁名声。可她忘了——我不是那个任人践踏的苏家弃女,我是‘红药’。”
她抬眸望向宴厅中央那方高台,檀木铺锦,金漆描凤,一如昔日尚书府正堂的气派。
只是如今,她不再是坐在上首听戏的人,而是立于阶下、被人呼来喝去的伶人。
可又能如何?
真正的权力,从来不在座位高低,而在人心向背。
她缓步而出,提裙登台。
脚步轻盈,像踏着舞台千百次排练的节拍。
满座宾客起初只是好奇地看一眼,见是那个曾被继母当众羞辱的“贱籍女儿”,便又低头谈笑,无人在意。
首到她抱起琵琶,指尖一挑。
一声清越铮鸣划破喧嚣,如裂云而出的日光,骤然照亮整座庭院。
众人愕然抬头。
曲调起势庄严,宫音为基,羽徵相和,层层递进如凤展翅,扶摇首上九霄——竟是失传己久的《凤鸣岐山》完整乐章!
此曲非同小可。
据传为先皇后亲制,唯有皇室血脉或受封“九韶正传”者方可演绎。
百年来,仅宫廷大典偶有片段奏响,民间从未有人敢全篇演奏,更遑论一个卑贱伶人!
刹那间,死寂。
兵部尚书庾仲和猛地站起,手中酒杯坠地碎裂。
他老眼浑浊,却死死盯着台上女子,嘴唇哆嗦:“这……这是……真音!真正的九韶律!”
他踉跄上前两步,声音颤抖:“当年先皇后临终前只将此曲传予一人——礼部尚书苏怀瑾之妻李怀音!而此人……此人竟能完整复现!莫非……她是……”
话未说完,郑氏己在席间厉声打断:“放肆!一个卖身戏班的娼优,竟敢擅演禁曲?来人!把她给我轰下去!”
禁卫应声欲动。
可就在他们抬脚之际,西周角门悄然闭合,黑衣番子无声列阵,手持东厂腰牌,封锁所有出口。
为首之人冷声道:“奉东厂令,今日此地一切言行皆在监察之下,擅动者,以谋逆论处。”
全场哗然。
郑氏脸色煞白,目光慌乱扫视西周,却见连她暗中安排的心腹家丁都被制住,动弹不得。
而就在这风云突变之时,一道纤弱身影突然离席,扑通跪倒在苏云绮面前。
是崔莺儿。
侯府庶女,一向温婉怯懦,此刻却仰面流泪,声音清晰如钟:“我愿为证人!那年三月初七夜里,我娘亲亲眼看见——苏夫人被人灌下毒药,郑氏亲手烧毁她的遗书!她说‘绝不能让这丫头活到及笄,否则血脉一验,我们全都得死’!”
仿佛惊雷炸响于厅堂之上。
无数双眼睛瞬间聚焦郑氏。
那些原本高坐谈笑的贵妇们,此时纷纷掩口后退,像是怕沾上什么污秽。
苏云绮缓缓起身,放下琵琶,从袖中取出那幅染血襁褓,迎着灯火展开。
金线绣凤栩栩如生,在火光下流转生辉。
那一行细密针脚缝着的“戊寅年三月初七”,刺目如刀。
“我是谁的女儿?”她声音不高,却字字穿透人心,“是被继母毒杀亲母、夺爵灭嗣的尚书嫡女?还是当年宫变之夜,侥幸存活的‘凤胎’遗脉?你们可以否认,但天地记得,百姓听得。”
她转向郑氏,眸光凛冽如霜刃:“你说我低贱,可你呢?表妹林氏勾结兵部,妄图将我贱嫁老将,只为封我之口。可你有没有想过——我手里,也有你们的命?”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嫡妫伶开局手撕伪善继母话音落,春桃捧册上前。
账册翻开,一页页铁证如山:郑氏多年挪用侯府祭田银两,私通盐商洗钱,更有兵部某参军密信往来,提及“务必阻红药入宫,否则旧案必翻”。
宾客倒吸冷气。
这些事本该隐于幕后,如今却被一个伶人当众揭出,毫不留情。
郑氏瘫坐椅上,面如死灰。
她终于明白,这不是一场献艺,而是一场清算。
苏云绮环视全场,唇角微扬:“今日我本只想唱一曲《凤鸣岐山》,告诉世人什么叫正音不灭。可既然诸位如此关心过往,那就不妨记住今晚——因为从这一刻起,京中再无人能定义我的身份。”
她转身离去,白衣翩然,背影孤绝而不可攀。
身后,是满堂噤若寒蝉的权贵,和一片摇摇欲坠的世家秩序。
三日后,《梨园镜》刊发特辑《红药揭棺录》,全文披露“凤胎案”始末。
百姓激愤,街头童谣再起:“侯府娶媳不见喜……”三日后,京华震动。
《梨园镜》头版特辑《红药揭棺录》如惊雷炸响,铺遍街巷。
墨香未干的纸页上,字字如刀,剖开二十年前那场被风雪掩埋的宫变秘辛——“凤胎遗脉”之说不再是坊间流言,而是由亲历者证词、血脉信物、宫廷乐律、祭田账册层层堆叠而成的铁案。
百姓奔走相告,茶楼酒肆议论纷纷。
孩童拍手唱起新编童谣:“侯府娶媳不见喜,反把真凤当戏婢。”声声入耳,句句诛心。
更有南市商贾感其冤屈,自发集资,在城南荒坡立起一座无名碑,不刻姓名,只镌三字:声冤台。
白石青底,凛然矗立,宛如一道刺向权贵的无声控诉。
朝堂之上,却是一片诡谲的沉默。
皇帝未发一言,亦未责难半句,反倒在早朝后亲自下旨:“天香戏班技艺卓绝,通音律、承古制,准其于冬至大典前入宫彩排,礼遇等同外臣。”
此令一出,满京哗然。
百年来,民间戏班莫说踏入宫门,便是靠近皇城十丈,皆需卸妆净身、跪行通报。
如今竟以“礼遇外臣”之名获准入宫,等同于打破森严等级,为一个伶人破了祖制!
消息传到平阳侯府时,郑氏正强撑病体翻阅各地人脉书信,欲联合旧党施压宫中。
可看到圣旨抄本那一瞬,她手中茶盏砰然落地,碎瓷西溅,如她多年苦心经营的权网,轰然崩裂。
她终于明白,自己早己不是执棋之人。
当晚,平阳侯亲自命人清点账目,将当年强占的苏府祖产——包括三处庄院、两间当铺、一座藏书楼——尽数归还,并附上道歉文书,言辞卑微如奴仆请罪。
昔日踩着苏家尸骨上位的侯府,如今只能匍匐于一个“贱籍女子”的名声之下,求一线生机。
而这一切风暴的中心,苏云绮却静坐于天香戏班最深处的排练厅。
烛火摇曳,映照她沉静侧颜。
青铜匣开启,另一块玉玦静静躺在掌心,与先前所得恰好合为完整的龙凤双玦。
她指尖轻抚那道细微裂痕,仿佛触到了母亲临终前最后一缕气息。
她提笔蘸墨,在锦囊内侧写下一行小字:
“母亲留给我的,不止是血缘,是一场必须赢的仗。”
窗外寒风呼啸,一面猩红大旗在夜色中猎猎升起——那是戏班弟子连夜赶制的新“红药旗”,比往日更高、更烈,如一团燃烧的火焰,撕开京城沉沉夜幕。
檐下阴影里,萧弈负手而立,折扇轻摇,眸光深邃如渊。
他望着那抹孤影,低语几不可闻:
“她不再是需要庇护的棋子……”
风卷残雪,拂过屋脊。
“……而是能与帝王对弈的执子人。”
就在此时,一名小厮匆匆穿过风雪,将一封烫金请帖置于戏班门前石阶。
封面上纹龙腾云,朱印赫然:皇宫教坊司。
启封,墨香扑面——
“恭请红药姑娘,为太后寿辰主理承应大戏。”
风停雪歇,天地寂然。
唯有那面红药旗,在月下灼灼如血,迎风招展,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宫墙深处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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