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二年正月的扬州,寒风像刀子般刮过街头。街侧的屋檐下挂着一尺多长的冰棱,风一吹便发出“叮咚”的脆响,路上的行人裹紧了破旧的棉袄,缩着脖子匆匆赶路,唯有临时行宫的方向,透着与这寒冬格格不入的暖意。
这座行宫原是淮南东路转运使的衙署,赵构逃到扬州后,让人连夜将其改造——庭院里的老槐树被砍掉,换上了从钱塘暖房运来的红梅,红梅的花盆裹着厚厚的棉絮,连树干都缠着锦缎;正厅的墙壁被重新粉刷,地面铺了三层绒毯,墙角的地龙从早烧到晚,连空气里都飘着暖融融的气息。
此刻正厅内,丝竹声从描金屏风后悠悠飘出。六个穿着水绿罗裙的宫女手挥彩袖,在绒毯上翩翩起舞,她们的裙摆扫过地面时,连一丝寒气都带不起来。
赵构斜靠在铺着狐裘的宝座上,手里把玩着枚和田玉如意,目光落在宫女们的舞姿上,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内侍省押班黄潜善躬着身子,双手捧着描金茶盘走上前,茶盘里放着只汝窑天青釉茶盏,茶汤泛着嫩绿的光泽,热气裹着兰花香飘到赵构面前:“陛下,尝尝这新到的‘顾渚紫笋’,是湖州知府特意从顾渚山贡来的,今年头拨采的嫩芽,比上月的龙井更润口。”
赵构放下玉如意,指尖捏着茶盏边缘,轻轻啜了一口。茶汤入口先是微苦,随即便是绵长的回甘,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嗯,确实是好茶,亏你有心,还能在这寒冬里寻到这般珍品。”他话音刚落,目光无意间扫过殿外飘着的雪花,忽然想起什么,漫不经心地问:“东京那边,近来可有消息?”
黄潜善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算计,他放下茶盘,躬身道:“陛下放心,东京留守司的官员每月都会递奏折来,只是奏折里多是请陛下还都的话。可臣己让人查过,如今东京孤悬河北,周边的州县都被金军占了,黄河渡口也被金军封了,连运粮的船都过不去。留守司的士兵不足三千,还多是老弱残兵,义军虽曾来支援,可如今也散了大半,根本挡不住金军。反观扬州,漕运通畅,江南的粮米顺着运河日夜运来,府库里堆得满当当的,离金军防线远着呢,陛下在此安居,才是保大宋社稷的万全之策。”
站在一旁的同知枢密院事汪伯彦立刻上前附和,他手里把玩着腰间的白玉牌——那是从前在汴京任职时,徽宗赏赐的旧物,如今却成了他讨好皇帝的装饰。“黄大人说得极是。”汪伯彦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恭敬,“臣上月己悄悄派了使者去金国,与金国的大臣谈了议和的事。金人贪利,只要陛下肯割让河北、河东那几处失地,再每年送些岁币,他们定会退兵。到时候江南太平,陛下就能长久在扬州享乐,何必去东京担惊受怕?再说那些义军,本就是乌合之众,没受过正规训练,靠他们保不住江山,反而会惹得金军不快。”
赵构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茶盏边缘的水渍沾到了手指上。他忽然想起建炎元年五月,在应天府登基的那一天。当时他穿着粗布素服,站在太庙的牌位前,身后是赶来投奔的百姓。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捧着个布包挤到銮驾前,打开布包时,里面是掺了糠的饭团,老人哽咽着说:“陛下,这是俺们家最后一点粮食,您带着士兵们吃,一定要早日打回东京,救回二帝啊!”那时的他,还能感受到饭团硌着手心的粗糙,还能听见百姓们“陛下早回”的哭喊,可这些记忆,如今却像蒙了层雾,越来越模糊。
他又想起上月主战派大臣李纲递来的奏折,里面写着河北百姓的惨状—“金军所到之处,村落尽毁,百姓易子而食,有妇人抱着饿死的孩子坐在路边,见了义军便哭着求‘杀金人,复故土’”。心口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微微发疼,可这疼很快就被丝竹声和茶香冲散。他从汴京逃出来后,宋风华章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宋风华章最新章节随便看!在济州的芦苇荡里冻过,在应天府的破庙里饿过,如今扬州的暖阁、歌舞、好茶,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安稳。“你们说得对。”
赵构笑了笑,将茶盏递还给宫女,指尖不经意间蹭过宫女的手背,“百姓要的是太平,朕守住江南,就是守住了大宋。继续舞,今日朕要与两位大人一醉方休!”
屏风后的乐师立刻换了支更欢快的《霓裳羽衣曲》片段,宫女们的舞步也加快了,腰间的银铃叮当作响,香尘随着舞步扬起,飘满了整个大殿。黄潜善与汪伯彦见状,连忙举杯向赵构敬酒,三人说说笑笑,将东京的苦难、中原的流离,都抛到了脑后。
转眼到了建炎三年秋,赵构己从扬州迁至临安,临时行宫的修缮早己完成,他甚至让人在西湖边修了座“望湖亭”,每日午后都要去亭中赏景。这日傍晚,赵构正在望湖亭与秦桧饮酒,亭外的西湖被夕阳染成了金色,画舫在湖面缓缓划过,留下一道道涟漪。赵构举起酒杯,笑着对秦桧说:
“如今与金国议和的事有了眉目,江南再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这都是秦卿的功劳啊!若不是你从中斡旋,朕怕是还得日日担惊受怕。”
秦桧连忙起身躬身,双手捧着酒杯道:“陛下过奖了,臣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能有今日的和平,全靠陛下英明神武,洞悉时势。金国愿议和,也是感念陛下的仁德,不愿再动干戈。”
他说这话时,眼底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忘了去年金军突袭扬州时,百姓们在乱军中奔逃的惨状,忘了河北义军首领王彦被金军围困时,朝廷拒绝派兵支援的冷漠。
赵构被秦桧的话哄得满心欢喜,他仰头饮尽杯中酒,目光望向远处的雷峰塔,语气带着几分得意:“朕早说过,守住江南便够了。中原之地贫瘠,又常年战乱,就算夺回来,也得耗费大量粮饷安抚百姓,倒不如让金国去管。朕在江南,有西湖为伴,有歌舞为乐,这才是帝王该有的日子。”秦桧连忙附和:“陛下圣明,江南富庶,足以供应皇室与百官,何必去争夺中原那片不毛之地?”
两人相视一笑,杯中酒倒映着亭内的烛火,却照不亮千里之外的中原大地——此刻的东京,金军正在街头劫掠,百姓们穿着破烂的衣服跪在雪地里,乞求金军能留下一口粮食;河北的荒野上,饿死的百姓尸体被野狗啃食,剩下的人拖着疲惫的脚步向南逃亡,却不知道江南的皇帝,早己将他们遗忘。那些被俘的徽宗、钦宗二帝,此刻正被金军囚禁在五国城,每日穿着粗布衣服舂米,他们或许还在盼着赵构能派兵来救,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弟弟,早己沉溺在江南的温柔乡中。
可赵构不知道,他眼中的“和平”,不过是金国的缓兵之计。金太宗完颜吴乞买得知赵构在临安立足后,勃然大怒,拍着龙椅骂道:“赵构小儿苟延残喘,留在江南终是后患,必须擒了他,才能彻底灭亡南宋!”当即下令任命完颜宗弼(金兀术)为统帅,率领五万精锐骑兵,连同归降的汉人伪军,兵分两路南下,目标首指临安。
完颜宗弼乃是金军名将,早年随完颜阿骨打起兵,在灭辽、灭宋的战役中立下赫赫战功,麾下的“铁浮屠”与“拐子马”更是当时天下闻名的精锐。“铁浮屠”是重装骑兵,士兵与战马皆披三层重甲,甲片用铆钉连接,连都罩着铁网,冲锋时如钢铁洪流,能轻易冲散敌军阵型;“拐子马”则是轻骑兵,战马不披甲,士兵只穿轻甲,擅长迂回包抄,速度快如闪电,常用来切断敌军退路。这支军队刚出发时,完颜宗弼便对部下说:“此次南下,定要踏平临安,擒获赵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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