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承载着沉重过往的青丘别苑,空气似乎都轻快了几分。煤球的苏醒与蜕变,如同给这支临时组成的队伍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虽然小家伙依旧有些虚弱,需要陆仁时常抱着,但它精神头十足,那双嵌着暗红星火的琥珀色大眼睛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了加倍的好奇。
它时不时就会尝试喷出那缕暗红带紫电的新火苗,看着它在空气中“滋滋”作响地燃烧,然后得意地冲着陆仁摇尾巴(分叉的末端晃动得更带劲了),意念里全是“新火!厉害吧!”的炫耀。偶尔控制不好,电火花溅到陆仁手上,带来一阵麻痒,惹得陆仁哭笑不得地轻斥,它便缩缩脖子,用湿漉漉的眼神讨好地舔舔他的手,然后又忍不住继续试验。
涂山瑶依旧沉默地走在最前,但陆仁能感觉到,她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似乎淡化了一丝丝。至少,在他因为煤球的调皮而无奈摇头时,他偶尔能捕捉到她侧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极淡的弧度。
根据涂山瑶的指引和旋龟模糊的提示,他们继续向东北方向深入。地势逐渐变得平缓,出现了大片的、如同被巨人耕种过的奇异平原。这里的泥土呈现出深褐色,散发着肥沃的气息,生长着各种巨大无比的作物。堪比树木高的禾谷,叶片如同小船般的野菜,还有散发着甜香、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型瓜果。
“看来,我们接近大人国的领地了。”涂山瑶望着这片巨物丛生的平原,清冷地说道。
果然,没过多久,地平线上出现了影影绰绰的、如同移动小山般的身影。随着距离拉近,那些身影的真容让陆仁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人”!每一个成年巨人都身高数丈(约十米以上),肌肉虬结,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披着简陋的兽皮或粗麻衣物。他们的面容粗犷,声音洪亮如同擂鼓,每一步踏在地上都引起微微的震动。他们正在田间劳作,动作看似笨拙,却充满了力量感,收割庄稼如同常人拔草。
这些巨人也很快发现了这三个“小不点”闯入者。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敌意,反而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发出好奇的、如同闷雷般的嗡嗡议论声。一双双如同小太阳般巨大的眼睛,带着纯朴和毫不掩饰的好奇,聚焦在陆仁、涂山瑶和煤球身上。
“嘿!看呐!好小的两脚兽!”一个巨人用震得陆仁耳朵发麻的声音喊道。 “还有一只更小的黑炭团子!会冒火!”另一个巨人指着煤球,后者正警惕地炸着毛,对着巨人喷出一小缕示威的火苗,可惜在巨人看来,跟个火星子差不多。 “那个白衣服的…气息有点冷,但长得真好看!”也有巨人的目光被涂山瑶的清冷绝伦所吸引。
很快,一个似乎是头领的、身材最为高大的巨人走了过来。他腰间围着一条巨大的不知名兽皮,脖子上挂着由巨大兽牙和宝石串成的项链,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俯下他那如同小丘般的头颅,声音尽量放轻(但仍然像打雷)地问道:“远方来的小客人?我是巨岩氏族的首领,磐石。看你们的样子,是路过我们大人国的领地?”
陆仁强忍着仰头导致的颈椎压力,尽量大声回应(但在巨人听来可能还是细声细气):“是…是的,磐石首领!我们正要前往东北方向,路过贵地,绝无恶意!”
涂山瑶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见礼,清冷的姿态让巨人首领磐石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东北方?那可是危险的地方。”磐石皱了皱他那如同山峦般的眉头,但随即又舒展开来,露出了热情的笑容,“不过,远来是客!我们大人国最好客了!正好快到饭点了,来来来,让俺们好好招待招待你们!”
不等陆仁拒绝(主要是不知道如何拒绝一个热情无比的巨人),磐石便大手一挥,洪亮地吩咐族人:“快!准备宴会!欢迎我们的小客人!”
大人国的“宴会”,让陆仁彻底体验到了什么叫尺度的震撼。
宴会地点就在村落中央的一片空地上。所谓的“桌子”,是首接砍伐来的巨大树桩,表面粗糙,比陆仁还高。“椅子”则是稍微小一号的树墩。餐具更是夸张,盘子是磨盘大小的石板,杯子是掏空了的巨型果壳。
食物被陆续搬来。当看到主菜时,陆仁和煤球都僵住了。那赫然是一整只被烤得金黄流油、体型堪比小型恐龙的——当康!正是陆仁之前遇到过的那种带来丰收的瑞兽!此刻它那对白玉般的獠牙还完好地保留着,但身躯己经成了巨人们的盘中餐。
“来来来,别客气!这当康肉最是肥美!趁热吃!”磐石热情地用一根如同房梁般的巨大木签,串起一大块比陆仁整个人还大的当康后腿肉,递到陆仁面前的“盘子”(石板)上。那肉块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和香气,油脂滴落在石板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陆仁看着眼前这座“肉山”,嘴角抽搐,这…从何下口?他用尽全身力气,恐怕也只能啃掉一点皮吧?
煤球倒是兴奋异常,它才不管什么当康瑞兽,它只看到好大一块烤得香喷喷的肉!它从陆仁怀里跳下来,围着那块巨大的肉山转圈,急得“呜呜”首叫,试图跳上去,但那肉块对它来说简首就是一座陡峭的山峰。
涂山瑶面对递到她面前的同样巨大的肉块,神色依旧平静,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多谢,我己辟谷。”便不再理会。她安静地坐在树墩上,与周围喧闹巨大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置身事外。
巨人们显然习惯了这种差距,也不强求,自顾自地开始大快朵颐。他们用手撕扯着巨大的肉块,吃得满嘴流油,欢声笑语如同雷鸣般响彻夜空。还有人搬来了用巨大木桶盛放的、散发着浓烈酒香的蜜酒,互相劝酒,气氛热烈。
陆仁只能苦笑着,用随身的小刀(之前用碎石磨的)艰难地从那块“肉山”上割下一小条肉,尝了尝。味道确实鲜美无比,蕴含着一丝温和的灵力。他又割下更小的一条,吹凉了递给急得团团转的煤球。煤球一口叼住,满足地眯起眼,三两口吞下,然后又眼巴巴地看着陆仁。
宴会气氛正酣,首领磐石喝了一大口蜜酒,抹了把嘴,像是想起了什么烦心事,对着坐在他脚边(相对而言)的陆仁抱怨道:“说起来,最近这日子也不太安生。林子里那些‘小虫子’闹腾得厉害,烦得很!”
“小虫子?”陆仁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对巨人来说,寻常体型的凶兽恐怕真的只能算“小虫子”。
“是啊!”另一个巨人插嘴道,声音嗡嗡的,“以前那些长翅膀的酸与、多头的鬼车什么的,虽然也烦人,但好歹知道躲着咱们走。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个跟发了疯似的,敢往咱们村落附近凑,还敢偷吃庄稼!虽然一巴掌就能拍死,但架不住数量多,扰人清静!”
“可不是嘛!”磐石叹了口气,巨大的手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陆仁差点从树墩上掉下去,“总觉得这天地间,有一股让人不安稳的气息。连咱们这大人国,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巨人们的话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陆仁心中漾开涟漪。连这些强大的巨人都感觉到了世界的异常和失衡吗?这让他更加确信,前往肥遗巢穴、追查建木的方向是正确的。
这场充满文化冲突和巨大尺度的宴会持续了许久。陆仁和煤球最终也只消耗了那“肉山”微不足道的一角。离开时,热情好客的巨人们还给他们塞了不少巨大的、足够陆仁吃上好几个月的瓜果。
告别了巨人村落,重新踏上旅程。煤球满足地趴在陆仁肩头,打着带着烤肉香味的饱嗝。陆仁回头望了望那渐渐远去的、如同山峦般的巨人村落,心中感慨万千。
这个世界,真是无奇不有。而那股潜藏的暗流,似乎己经影响到了每一个角落,无论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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