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充满精密陷阱与智慧较量的小人国谷地,陆仁心中颇有几分感慨。凭借一点点现代知识(主要是能量守恒和稳定性的基本概念)和对细节的观察,他居然真的帮小人国工程师们调整了一个因地质微小变动而失衡的次级能量节点(核心节点他可不敢乱动),赢得了他们的尊重和一条安全通道。不仅获得了关于熔火地脉近期“地火不稳,黑烟频发”的最新消息,还得赠了几件小巧但实用的礼物:一包能快速止血生肌的“月光苔藓粉”,一枚能预警附近毒障的“避毒木符”,以及一小瓶散发着清冽气息、据说能提神醒脑的“灵泉露”。
涂山瑶对他这番“智取”未置一词,但陆仁能感觉到,她看自己的眼神里,那层“纯粹蠢货”的标签似乎淡了些许。煤球则对那瓶灵泉露产生了浓厚兴趣,总觉得里面有什么好吃的能量,被陆仁严令禁止乱碰后才悻悻作罢。
继续向东北行进,地势逐渐开阔,空气中的水汽明显加重,带着咸腥的海风气息。翻过最后一道长满耐盐碱灌木的山坡,一片浩瀚无垠、碧蓝如洗的汪洋,豁然呈现在眼前!这便是东海。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永恒的轰鸣。天空海鸥盘旋(或许是类似海鸥的异界禽鸟),远处有巨大的、如同小山般的鱼类阴影游弋。与之前经历的雷泽、巨人国、小人国相比,这片大海显得壮阔而…正常,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这份壮阔与宁静,很快就被一个孤独而执拗的身影打破。
在海边一片嶙峋的黑色礁石区域,他们看到了一只鸟。
那鸟体型不大,形似乌鸦,通体覆盖着玄黑色的羽毛,唯有头顶生着一些奇异的、如同火焰纹路般的白色斑纹。它的喙是洁白色的,足部是赤红色的。它不停地在礁石与海浪间往返飞翔,动作机械而不知疲倦。
每一次,它都会飞向远处山坡上的一片小树林,吃力地衔起一块比它身体小不了多少的石子,或者一根枯树枝,然后奋力飞回海边,将口中的东西投进那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伴随着这个动作,它总会发出两声短促、尖锐、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怆与不甘的鸣叫:
“精卫——!精卫——!”
那叫声穿透海浪的喧嚣,首抵人心,带着一种穿越了千古岁月的沉重与执念。
“精卫鸟…”涂山瑶停下了脚步,望着那只不断重复着衔木石、投大海动作的鸟儿,清冷的眸子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那是一种混合着怜悯、叹息与深深理解的哀伤。“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
她轻声吟诵出古老的记载,声音空灵,仿佛在与那远古的怨魂对话。
陆仁怔怔地看着那只小小的黑色鸟儿。精卫填海的故事他自然听过,但亲眼目睹这活生生的、充满了悲剧色彩的执着,带来的震撼远非文字可比。那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绝望抗争,是一种被永恒固化了的悲伤。他仿佛能看到,在那乌鸦的形体之下,是一个少女不甘的灵魂,在对着吞噬了她生命的大海,进行着永无休止的、无望的复仇。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陆仁的心头。与精卫这跨越了无数岁月的执念相比,他自己那点关于回家、关于生存的烦恼,似乎都显得渺小了。
煤球也安静了下来,它蹲在陆仁脚边,琥珀色(带星火)的眼睛望着那只飞来飞去的精卫鸟,似乎也能感受到那股沉重的悲伤。它不再嬉闹,只是偶尔发出细微的“呜”声,意念里传递出“...难过...累...为什么...”的困惑。
精卫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陆仁三人的到来毫无所觉。它只是不停地飞,不停地衔,不停地投,不停地叫。海浪无情地卷走它投下的木石,仿佛在嘲笑着它的不自量力。但它依旧固执地重复着,仿佛这就是它存在的全部意义。
看着它那渺小而又无比坚定的身影,陆仁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他无法阻止它,也无法帮助它填平大海,那是神灵都难以做到的事情。但他或许…可以给它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慰藉,哪怕只是片刻的歇息。
他走到礁石边,避开精卫鸟飞行的路径,在靠近树林的一处相对平整、不会被潮水轻易淹没的地方,蹲下身。他小心翼翼地挑选着海边光滑圆润的鹅卵石,开始一块一块地,垒砌起来。
他不是要堆一个堤坝,那毫无意义。他堆的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半开放式的、如同鸟巢般的石圈。他堆得很认真,很仔细,确保石块之间卡得稳固,不会被海风吹倒。然后,他在石圈中央,放上了几颗从附近灌木丛摘来的、色泽鲜艳的红色浆果——这是刚才路过时发现的,无毒,味道清甜。
涂山瑶静静地看着他的举动,没有阻止,也没有帮忙,眼神中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
煤球好奇地凑过来,看着那小小的石圈和浆果,又看看陆仁,似乎在问:“主人,你在干嘛?”
陆仁没有解释,只是对着空中那只再次衔着石子飞来的精卫鸟,用尽可能轻柔、不带任何打扰意味的声音,轻轻地说道:“累了的话,可以来这里歇歇脚。这里不会被水冲走。”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海浪声淹没。
精卫鸟依旧机械地飞过,将石子投入大海,发出悲鸣,然后转身飞向山林。
陆仁并不气馁,他知道精卫可能根本听不到,或者听到了也无法理解。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然而,就在精卫鸟下一次衔着树枝飞回,即将再次投入大海之前,它那机械的飞行轨迹,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偏差。它那充满了悲怆与空洞的黑色眼睛,无意中扫过了陆仁垒砌的那个小石圈,以及石圈中那几颗在灰黑色礁石映衬下显得格外鲜艳的浆果。
它的飞行速度,微不可察地慢了一丝。
它盘旋了一圈,发出了两声似乎略带疑惑的“精卫”声。
然后,在陆仁和涂山瑶(甚至煤球)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它竟然真的缓缓降低了高度,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试探性地,落在了那个小小的石圈边缘!
它歪着小小的脑袋,看着石圈里的浆果,又抬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屏住呼吸的陆仁。它的眼神依旧空洞,但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生灵的好奇。
它犹豫了一下,最终低下头,叼起了一颗浆果,仰头吞了下去。
吃完浆果,它并没有立刻飞走,而是在石圈上停留了片刻。它不再鸣叫,只是静静地站着,玄黑色的羽毛在海风中微微拂动。那一刻,它不再像是一个被执念驱动的怨魂,更像是一只普通的、需要休息的小鸟。
虽然只有短短十几秒的时间,但对于永恒重复着填海动作的精卫来说,这片刻的停歇,己是不可思议的奇迹。
很快,那沉重的执念再次占据了上风。它振翅飞起,继续着它那永无止境的衔木石、投大海的使命,悲鸣声再次响起。
但陆仁却清晰地看到,在它再次投入那无望的工作之前,它似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石圈。
“精卫——!”的悲鸣依旧,但仿佛…少了一丝尖锐,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茫然?或者说,是一丝被那微不足道的善意触碰后,产生的、连它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微小涟漪。
涂山瑶走到陆仁身边,望着精卫远去的身影,良久,才轻轻叹息一声,低声道:“执念化灵,永世不休…可悲,可叹。但你做的…或许是对的。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慰藉,对于永恒的悲伤来说,也是光。”
陆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个小小的石圈。他知道,精卫的故事不会改变,大海依旧浩瀚。但他希望,在它那永恒重复的悲怆旅程中,能偶尔记得,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让它暂时歇歇脚,尝一颗甜美的浆果。
这微不足道的善意,无法填海,却或许能稍微温暖一下那被冰冷海水和千年执念冻结的灵魂。
煤球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它走到石圈边,没有去动里面的浆果,只是用鼻子轻轻嗅了嗅,然后安静地趴了下来,望着大海的方向,琥珀色的眼睛里,少了平日的跳脱,多了一丝安静的陪伴。
海浪依旧拍打着礁石,诉说着永恒。而那一丝由微小善意点燃的微光,却在这苍茫的东海之滨,悄然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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