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神外办公室还亮着盏冷白的灯，林清和把第三张脑干肿瘤的薄层CT片贴在阅片灯上时，指节己经泛了青。片子上那团不规则的阴影裹着基底动脉，像颗埋在血管丛里的定时炸弹——明天的手术要在毫米级空间里剥离病灶，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循环崩溃，她盯着那根纤细的血管影像，连眨眼都带着紧绷的滞涩。
“还没走？”
熟悉的声音裹着消毒水和淡淡血腥味飘进来时，林清和才惊觉自己己经对着片子站了快一小时。陆则言的白大褂领口还沾着点淡红色的碘伏印，显然是刚从心外急诊台上下来，手里攥着两杯还冒热气的咖啡，杯壁凝的水珠在他指缝间晕开一小片湿痕。
“基底动脉上段的肿瘤，明天第一台。”她侧身让他过来，指尖在CT片的血管走行处划了条细痕，“担心术中循环波动，刚跟麻醉科碰过，还是没底。”
陆则言没立刻说话，只是把热咖啡塞进她手里——是她惯喝的无糖美式，温度刚好能焐热冻僵的指尖。他俯身凑近阅片灯，目光顺着她指的方向扫过，眉头微蹙：“肿瘤包膜和动脉外膜粘连得紧，剥离时血压肯定会飘。我让心外监护室备了临时起搏器，明天我早点过来，术中帮你盯着循环。”
林清和捏着咖啡杯的手顿了顿。她知道陆则言明天本可以补休，幸外上周连台手术下来，他眼底的青黑比她的还重。她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却被他递来的病例夹打断——是他手写的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近年类似病例的循环管理方案，甚至标好了不同血压区间该用的血管活性药物剂量。
“你从凌晨到现在没碰过东西。”陆则言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空着的那只手，温度比咖啡还暖，“先把咖啡喝了，我陪你再过一遍手术步骤。”
阅片灯的光落在他侧脸，把他下颌线的弧度照得柔和了些。林清和低头喝了口咖啡，苦涩里竟尝出点暖意，她忽然想起上个月她做垂体瘤手术时，陆则言也是这样，在手术室外守了整整六个小时，等她出来时，手里的温水还是热的。
“其实不用特意过来。”她声音轻了点，指尖无意识地蹭过病历纸上他工整的字迹，“你也需要休息。”
“比起休息，我更怕你在台上慌。”陆则言笑了笑，伸手把她耳边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而且——”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眼底，语气里带着点认真的温柔，“看你把自己逼得这么紧，我不放心。”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办公室里只有咖啡的热气和阅片灯的嗡鸣。林清和看着他俯身修改手术流程的侧脸，忽然觉得手里的咖啡不那么苦了。她想起两人第一次在手术室相遇，他为了抢救心梗患者跪在手术台上，她则在隔壁处理脑外伤，那时谁也没料到，后来会在无数个深夜里，一起对着CT片和病例，把彼此的专业和温柔，都揉进这满是消毒水味的时光里。
“明天术后，”她忽然开口，看着他抬起来的眼睛，嘴角弯了个浅弧，“一起去吃楼下的包子铺吧？听说他们新出了荠菜馅的。”
陆则言的眼睛亮了亮，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啊。不过得等你下了手术台——我提前去排队，给你留两个热的。”
阅片灯的光映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咖啡杯的热气袅袅升起，把深夜的寒意都烘得暖了。林清和低头看着手里的病历，忽然觉得明天的手术，好像没那么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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