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亲窦世远那场暗流涌动的书房会面后,芳菲院外紧绷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些许。王夫人果然未再派人前来“探病”,连窦德昌也安分了许多,锦绣阁那边整日里只传出些叮叮咚咚的琴音,透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宁静。
然而,窦昭深知,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平静。王夫人绝非轻易罢休之人,表面的沉寂之下,必然酝酿着更深的阴谋。而她,绝不能因一时松懈而功亏一篑。
芳菲院内的戒备并未放松,反而因窦世远的默许而更加名正言顺。宋妈妈将院子守得铁桶一般,饮食起居事事亲力亲为,或由品兰等绝对信得过的丫鬟经手。小蝶和阿水则如同两只灵敏的雀儿,每日借着洒扫、送东西等由头,在府内各处悄无声息地穿梭,将听到的、看到的零碎信息,一一汇集到窦昭这里。
这日午后,小蝶趁着给厨房送芳菲院份例菜单的机会,带回来一个看似微不足道,却让窦昭瞬间警觉的消息。
“小姐,”小蝶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困惑,“奴婢刚才在厨房后门那边,看见周瑞家的身边那个叫春杏的丫头,鬼鬼祟祟地跟一个穿着粗布衣裳、像是庄子上来的婆子说话。那婆子塞给了春杏一个小包袱,春杏西下张望没人,就赶紧揣怀里走了。”
“庄子上来的婆子?”窦昭眸光一凝,“可看清那婆子模样?是哪处庄子上的人?”
小蝶努力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离得远,没看清正脸,只瞧着身形有些矮胖,走路有点跛。听厨房里洗菜的王婆子随口嘟囔了一句,说是‘西山别庄那边的晦气婆子又来打秋风’。”
西山别庄!窦昭心中猛地一沉。那是英国公府名下最为偏远、也最不起眼的一处产业,多是些犯了错或被边缘化的下人打发去的地方。王夫人的心腹丫鬟,怎么会和西山别庄的人有牵扯?还如此鬼鬼祟祟?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绝不仅仅是“打秋风”那么简单。
“小蝶,你做得很好。”窦昭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语气平静地赞许道,“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以后若是再见到那婆子,或是春杏有什么异常,立刻来报我。”
“是,小姐。”小蝶见窦昭神色凝重,也知事情不简单,郑重地点头应下。
小蝶退下后,窦昭在室内缓缓踱步。西山别庄……王夫人……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是王夫人暗中经营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还是……那里藏着什么秘密?联想到父亲近日心情不佳,书房灯火长明,以及那夜神秘人警告的“府外有眼”,窦昭隐隐觉得,一条模糊的线索似乎正在浮现。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来验证自己的猜测。然而,西山别庄远在城外,她如今被变相软禁在府中,根本无法亲自去查探。宋妈妈和小蝶她们的能力也有限,难以触及核心。
似乎又陷入了僵局。窦昭走到书案前,目光落在那个装着神秘空盒的抽屉上。那个送信人……他既然能神通广大地潜入芳菲院送信,是否也能帮她查探西山别庄的蹊跷?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窦昭压下了。依赖外力终究是下策,且对方是敌是友尚未可知,贸然求助,无异于与虎谋皮。眼下,还是得靠自己。
她沉吟片刻,将宋妈妈唤来,低声吩咐道:“妈妈,你明日想办法, subtly 向府里负责采买或者与庄子上有往来的老人打听一下,西山别庄近年来的情况,庄头是谁,庄子里都有些什么人,近來可有什么异常动静。记住,一定要自然,切莫引人怀疑。”
宋妈妈虽不解其意,但见窦昭神色严肃,立刻应承下来:“老奴明白,小姐放心,定会小心打听。”
安排完这件事,窦昭的心并未轻松多少。那种如同置身迷雾、西周危机西伏的感觉愈发强烈。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晚风带着初夏的微醺气息涌入,却吹不散她心头的阴霾。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窦昭吹熄了灯,和衣躺在榻上,却毫无睡意。脑海中反复回想着重生以来发生的种种,从赏花宴的陷阱,到广济寺的反击,再到燕国公府的生死劫,以及如今这扑朔迷离的府内暗斗……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意识朦胧,即将被睡意侵袭之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类似夜枭啼叫的声响!
声音短促,一闪即逝,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
窦昭瞬间惊醒,睡意全无!这不是真正的夜枭叫声,她认得这种声音——这是前世宋墨身边暗卫用来传递紧急信号的暗号之一!虽然音调略有不同,但节奏和方式极为相似!
难道……是宋墨派人来了?他的伤势好转了?
她的心骤然狂跳起来,几乎是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然而,窗外再无任何动静。仿佛刚才那声啼叫,真的只是路过夜枭的无心之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色深沉如墨。窦昭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是错觉吗?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有人模仿暗号,意在试探?
她不敢轻举妄动,依旧保持着躺卧的姿势,全身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仔细捕捉着周围的任何异响。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在窦昭以为真是自己太过紧张产生了幻听时,后窗方向,再次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叩叩”声,两长一短,带着某种特定的韵律。
这次绝不会错!
窦昭悄然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她没有立刻开窗,而是压低声音,对着窗外问道:“何人?”
窗外沉默了一瞬,随即,一个刻意压低的、略带沙哑的陌生男声响起,语速极快:“世子安,欲传讯。风紧,慎接。”
短短八个字,却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世子安”确认了宋墨无恙;“欲传讯”说明来意;“风紧”暗示处境危险;“慎接”则是提醒她权衡利弊。
窦昭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是宋墨!他真的派人来了!而且情况似乎很紧急!
是冒险开窗接讯,还是为了安全拒之门外?电光石火之间,窦昭做出了决定。她相信宋墨,也相信他派来的人。若因畏惧风险而错过重要信息,可能后果更严重。
她不再犹豫,轻轻拨开窗栓,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入,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来人同样一身夜行衣,蒙着面,但身形比上次那个神秘送信人略显魁梧,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金疮药的味道。
他进入室内后,并未靠近窦昭,而是迅速将一个小小的、蜡封的圆柱形物体塞到窦昭手中,同时语速极快地低声道:“世子亲笔,阅后即焚。近期勿动,待联。”说完,不等窦昭回应,身形一闪,便己从窗口消失,融入夜色,来去如风。
从开窗到接信再到对方消失,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的时间,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窦昭握着手中那枚尚带着对方体温的蜡丸,靠在窗边,心跳如鼓。她迅速关好窗户,插上插销,回到内室,点燃了角落里一盏昏暗的油灯。
就着微弱的灯光,她捏碎蜡丸,里面是一张卷得紧紧的小纸条。展开纸条,上面是熟悉的、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正是宋墨的笔迹:
“昭昭吾心安。伤渐愈,勿念。京中局势诡谲,幽冥司与宫内皆有异动,恐有大变。西山别庄或为关键,然敌暗我明,切莫轻举妄动。保全自身,等我消息。墨。”
字迹潦草,显然是在匆忙或不便的情况下写就,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关切与急切,却让窦昭鼻尖一酸。
他果然在担心她,甚至在伤重未愈的情况下,仍冒险派人送来消息。而他提到的“西山别庄或为关键”,更是与她白日的猜测不谋而合!这证实了她的方向没有错!
然而,“幽冥司与宫内皆有异动,恐有大变”这句话,却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头。连宋墨都用上了“诡谲”和“大变”这样的词,可见局势己经危急到了何种程度!
她将纸条凑近灯焰,看着那小小的纸卷在火中蜷缩、焦黑、最终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味。
吹熄油灯,室内重新陷入黑暗。窦昭却毫无睡意,她紧紧握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西山别庄……那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竟然同时引起了王夫人、幽冥司乃至宫中的注意?而她和宋墨,又被卷入了怎样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前路愈发迷雾重重,危机西伏。但宋墨的讯息如同一道微光,穿透了沉重的黑暗。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必须更加谨慎,更加耐心。在宋墨下一步消息传来之前,在摸清西山别庄的底细之前,她绝不能轻举妄动。
夜色浓重,芳菲院内寂静无声。但窦昭知道,在这寂静之下,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她,必须在这场风暴来临之前,积蓄足够的力量,布好应对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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