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天刚亮。
蒋随舟生物钟使然，很早就醒了。
他起身，洗漱完毕，推开房门。
院子里，沈言己经起来了，正拿着一个绿色的塑料喷壶，慢悠悠地给廊檐下那几盆茂盛的茉莉花和栀子花浇水。
“外婆，早。”
蒋随舟快步走过去，伸手去接沈言手里的水壶。
“我来吧，您歇着。”
“哎哟，不用不用，”沈言连忙侧身避开。
“这点小活儿，活动活动筋骨，外婆做得动。你多睡会儿，年轻人觉多。”
“我睡醒了，习惯早起。”蒋随舟坚持，再次伸手，接过了喷壶。
“而且，我还没试过浇花，感觉挺有意思。”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工具，又看了看那些挂着水珠的植物，动作显得有些生疏。
他试着调整水壶的角度，水流忽大忽小，差点溅到自己裤腿上。
他自嘲地笑了笑，开始小心控制力度，学着沈言刚才的样子，一盆一盆地浇过去。
他从小接触的都是商业博弈，对这些居家琐事一窍不通，但现在做起来，却觉得别有一番趣味。
闻相宜带着穿戴整齐的闻溯月走出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与她记忆中那个蒋随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叔叔早上好！你在给花喝水吗？”
蒋随舟听到动静抬起头，额角带着细微的汗珠，在晨光中看向她们。
“月月早。”
蒋随舟笑着回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闻相宜身上。
闻相宜牵起女儿的手，避开了他那过于首接的目光。
“走，月月，我们去厨房看看太婆婆做了什么好吃的。”
厨房里，沈言正在灶台前忙碌，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是清汤挂面。
旁边小碟子里放着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和烫好的小青菜。
“太婆婆早上好！”
闻溯月扑过去抱住沈言的腿。
“哎！月月早上好！快来，面刚好，趁热吃。”
沈言把一个小碗放到她面前的小餐椅上。
闻相宜对闻溯月说。
“月月，自己端自己的小碗出去，小心烫，知道吗？”
“知道啦，妈妈。”
闻溯月小心翼翼地捧起自己的小碗，慢慢地往外走。
闻相宜则端着自己的和蒋随舟的那份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
蒋随舟己经洗了手过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明显分量更重的那碗面。
那是他的，上面卧着两个煎蛋。
“谢谢。”蒋随舟道完谢后，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不客气。”
闻相宜应了一声，低头拿起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面条。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只有闻溯月叽叽喳喳地跟沈言描述面条“很好吃”的声音，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鸡鸣犬吠。
蒋随舟吃得很快，但并不粗鲁。
他确实饿了，也觉得这碗简单的面条出乎意料地美味。
吃完早饭，蒋随舟自然地收拾碗筷。
“我来洗。”
他说着，不等闻相宜反应，己经端着碗筷转身走进了厨房，打开了水龙头。
闻相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现出来。
他好像……在很努力地融入这里，做着这些他以前可能从未做过的事。
她站起身，想去帮忙，或者至少把桌子擦一下。
沈言却轻轻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坐下，目光看向厨房方向，低声对闻相宜说。
“让他做吧。这孩子……有心。”
闻相宜沉默下来，重新坐回石凳上。
早饭过后，阳光己经洒满了小院。
闻相宜开始准备出门的东西。
她拿出一个布包，默默地往里面放了些水果和糕点。
闻溯月仰起小脸，好奇地问：“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呀？”
闻相宜蹲下身，整理了一下女儿的衣领，声音很轻，“妈妈带月月去看外婆。”
闻溯月点点头：“好的，我们去墓园看外婆。”
闻相宜摸了摸女儿的脸颊，“我们去跟她说说话，告诉她月月长大了，很乖。”
“妈妈，我们让叔叔跟我们去吗？”
这时，蒋随舟正好从屋里出来。
目光落在闻相宜手中的布包上，他似乎想开口问她们要去哪里，需不需要他陪同。
闻相宜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站起身，没有看他，而是牵起女儿的手。
“不能哦，月月，今天只有妈妈和月月去。”
这话，表面上是说给女儿听的，实则也是说给蒋随舟听的。
蒋随舟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明白了。
闻相宜要去墓园，她要看的人是谁，蒋随舟再清楚不过。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说道：“……路上小心。”
闻相宜“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言，牵着闻溯月走出了小院。
去墓地的路，闻相宜很熟悉。
她没有打车，而是带着闻溯月慢慢走着。
先去了熟悉的花店，买了一束花。
随后才打车去了墓园。
闻相宜牵着闻溯月，走到墓碑前。
“妈，我带月月来看您了。”
闻相宜轻声说着，将百合花轻轻放在墓前，又摆好带来的水果糕点。
她看着照片上母亲永恒的笑容，眼眶微微发热。
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妈，我又带月月回来了。” 她心里默念。
“您看，她又长高了一点，也越来越懂事了。”
“我现在……还好。律所慢慢上了正轨，虽然辛苦，但能靠自己站稳脚跟的感觉，很好。外婆身体也硬朗，您不用担心。”
她蹲下身，用手帕仔细擦拭着墓碑上的浮尘，。
那些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在这个安静得只有风声和鸟鸣的地方，悄然翻涌。
“妈……他来了。”
这个念头一起，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蒋随舟。他跟我们一起回来的。”
“您会不会怪我带他来了孟州？”
“他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没了蒋家的光环，跌得很惨，但……他在很努力地爬起来。
他会笨手笨脚地浇花，会学着包饺子，会耐心地陪月月玩，甚至会……主动洗碗。”
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
“月月很喜欢他。我看着他们在一起的样子，心里……很矛盾。”
“我该告诉他吗？告诉月月是他的女儿？”
闻相宜想过，告诉他月月就能名正言顺地拥有父亲。
可告诉他之后呢？
蒋家那边会善罢甘休吗？
他现在自身难保，知道了真相，是会成为他的动力，还是压垮他的又一根稻草？
会不会……让月月卷入更复杂的纷争？
“我害怕，妈。我害怕重蹈覆辙。”
她闭上眼，感受着墓碑冰凉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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