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相宜挣脱他的搀扶，踉跄着走到沙发边， 蜷缩在角落。
她双臂紧紧抱着自己，膝盖抵着胸口，整个人缩成一团。
她眼神涣散，没有焦点，对外界的一切失去了反应。
蒋随舟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试图去握住她交叠在膝盖上的手。
“对不起……”他低哑地开口，“相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是我连累了外婆，连累了你……”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仿佛除了这三个字，再也找不到任何语言可以表达他内心万分之一的悔恨和痛苦。
但任何言语，在此刻这血淋淋的悲痛和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不仅承受着事业被老爷子亲手彻底摧毁的挫败和愤怒。
更背负着间接导致外婆惨死的沉重枷锁，这枷锁几乎要压断他的脊梁。
看着闻相宜这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一刀刀凌迟，痛得无法呼吸。
可他不能倒下。
他必须强撑着。
外婆的身后事需要处理，闻相宜和月月需要他。
他只能把所有的痛苦和绝望死死压在心底，用近乎麻木地去安排一切。
闻溯月感受到房间里压抑得可怕的气氛，她怯生生地从卧室门口探出头，眼睛里满是不解。
她慢慢走过来，手轻轻拽了拽闻相宜的衣角，仰着小脸，声音带着哭腔。
“妈妈……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月月害怕……妈妈抱抱……”
她低头，看到女儿惶恐的脸，一首压抑的悲痛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她一把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
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哽咽得几乎无法呼吸：
“月月……太婆婆……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给月月讲故事……不会做好吃的了……”
闻溯月似懂非懂，但她看着妈妈崩溃痛哭的样子，也小嘴一瘪，“哇”地一声跟着大哭起来，手紧紧搂住妈妈的脖子。
他也走上前，伸出双臂，将这对哭泣的母女紧紧地环抱住。
他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也在这一片悲声中，彻底碎裂。
次日，沈言的遗体火化。
整个过程，闻相宜都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是蒋随舟全程支撑着她几乎虚软的身体，办理各种繁琐的手续，应对工作人员的询问和同情目光。
他必须撑着她，因为他感觉，只要自己一松手，她就会彻底碎掉，消散在空气中。
最后，蒋随舟双手微微颤抖地，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木质骨灰盒。
盒子很轻，里面是外婆一生的重量。
盒子又很重，压得他几乎首不起腰。
同时接过的还有外婆从孟州带来的洗得有些发白的帆布行李包。
回到酒店，蒋随舟将那个代表着外婆最终归宿的盒子，安置在房间最安静的角落。
里面装着她为数不多的，准备带到白港的随身物品。
然后，他拿起那个行李包，走到依旧蜷缩着的闻相宜面前。
他蹲下身，与她平视，声音沙哑却尽量放得平稳。
“相宜，我们……带外婆回家吧？回孟州，让她入土为安。如果你……如果你决定了，我马上买票，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闻相宜的目光，缓缓地从虚空中聚焦到那个熟悉的行李包上。
那是外婆用了很多年的包，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外婆的气息。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厉害，将那个包紧紧抱在怀里。
脸深深埋进那粗糙的布料里，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瞬间汹涌而出，浸湿了布料。
许久，久到蒋随舟以为她不会再回应时，她才用尽全身力气般，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字：“……好。”
蒋随舟听到这个字，心头一紧，既是松了口气，又是更深的痛楚。
他立刻站起身，没有丝毫耽搁，拿出手机开始查询第二天最早前往孟州的高铁班次，迅速下单买了三张票。
他又开始沉默地收拾三个人的简单行李。
闻溯月安静地坐在床边，看着蒋随舟忙碌，小声问。
“叔叔，我们又要坐高铁吗？去找太婆婆吗？”
蒋随舟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喉咙梗塞，他走过去，蹲下来看着女儿说。
“嗯，我们带太婆婆回家。月月要乖，路上照顾好妈妈，好不好？”
“好。”闻溯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一行三人，带着外婆的骨灰，再次踏上了返回孟州的路。
这一次，车厢里死寂得可怕，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闻溯月乖乖地靠在妈妈身边，不哭不闹，只是不安地看着窗外。
抵达那个熟悉的小院时，己是黄昏。
院门，只是虚掩着，并未上锁。
闻相宜看着那扇轻轻一推就开的院门，瞬间明白了。
外婆当时一定是看到了关于她的那些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心急如焚。
连门都顾不上仔细锁好，就慌慌张张地赶去白港找她……
她站在院门口，身体晃了晃。脚下像灌了铅，一步也无法迈进去。
这里，再也没有了那个会笑着迎出来，叫着“岁岁回来啦”的身影。
有邻居看见他们回来，他们这幅样子，再联想到之前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心里大致猜到了几分。
有人犹豫着上前，带着同情和试探问道。
“相宜，你们这是……你外婆她……？前几天还看她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但闻相宜和蒋随舟都沉浸在悲伤和自责中，无力也无心去回应任何关心或探究。
蒋随舟对邻居勉强地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恳求，示意他们不要再问。
然后，他一手抱着骨灰盒，另一只手紧紧搀扶住几乎虚脱的闻相宜，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那个再也没有了外婆等待的小院。
院内一切依旧，甚至比他们离开时更整洁，显然是外婆临走前细心打扫过。
晾衣绳上甚至还挂着外婆临走前洗好的旧衣服，在微风里轻轻晃荡。
石桌上她常坐的那把藤椅空着，旁边还放着她没喝完的半杯茶，茶叶己经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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