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是人非，事事休。
闻相宜看着这熟悉到刻入骨子里的一切。
看着外婆生活过的点点滴滴。
想起离开时外婆站在这里，笑着叮嘱她“路上小心，到了给外婆打电话”。
想起外婆慈祥的脸和温暖的手。
排山倒海的悲痛再次将她淹没，她终于支撑不住，靠在门框上，失声痛哭。
蒋随舟强忍着鼻酸涩，先将骨灰盒在堂屋正中的位置，临时设了一个简单的灵位，安置好。
然后，他立刻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着手处理安葬事宜。
他蹲下身，对一首跟在旁边的闻溯月，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说。
“月月，乖，你在这里陪着妈妈，好不好？叔叔要去办点事，让太婆婆好好睡觉。你看着妈妈，好吗？”
他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这个懵懂的孩子了。
闻溯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紧紧抓住闻相宜的衣角。
蒋随舟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转身出门。
他没有假手他人，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减轻一点内心的负罪感。
他先是找到村里相熟，负责红白事的老人，请教孟州本地安葬的规矩和流程。
“李伯，外婆……走了，我们想按咱们这儿的规矩，让她入土为安。
很多规矩我们不懂，怕做得不对，委屈了外婆，想来请教您老人家。”
老人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难掩的憔悴，叹了口气，摆摆手。
“唉，言妹子走得突然……你们有心了。规矩嘛，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首先要选墓地……”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蒋随舟听得极其认真，生怕漏掉一个字，不时用手机备忘录记下关键。
那些繁琐的细节，此刻在他听来，不是负担，而是能为外婆做的最后的一点事情。
然后，蒋随舟亲自去找了当地看风水的先生。
闻相宜母亲墓地旁确实己经没有空位了，他只能找新的。
他不是选最贵的，而是跟着先生走了好几处，最终选了一处向阳、安静、视野开阔的山坡。
他记得，外婆生前偶尔傍晚散步时，曾指着那片山坡跟他说过。
“小蒋啊，你看那边，开阔，亮堂，风景好。”
他当时只是随口应和，没想到此刻竟成了唯一的选择依据。
定下墓地后，他又马不停蹄地去置办所有必需品。
在寿衣店，面对那些各式各样的寿衣，他有些无措。
店主是一位中年妇女，看他样子，轻声问：“给老人选？”
“嗯。”蒋随舟喉咙发紧，“要……要料子最软和的，棉布的，她喜欢穿棉的。”
他伸出手，仔细地抚摸着那些柔软的棉布，想象着外婆穿上它们的样子。
在香烛店，他认真地挑选着质量最好的香烛和纸钱，向店主询问各种祭品的寓意和用法。
他甚至还记得买了外婆生前爱吃的一些简单点心和水果，准备一起陪葬。
下葬那天，按照孟州的习俗，蒋随舟一大早就开始准备。沐涵是个大呆瓜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他在院子里摆好祭品，有外婆爱吃的糯米糕、煮鸡蛋，还有几样简单的菜肴。
消息在小小的村子里传开，乡邻们自发地来了不少。
他们大多沉默着，脸上带着惋惜和同情。
看着蒋随舟忙前忙后，几位和沈言关系要好的老奶奶，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低声絮叨着：
“言妹子是多好的人啊……怎么说走就走了……”
“唉，都是操心岁岁那孩子……肯定是看到那些瞎话，着急上火，路上出了事……”
“这丫头命苦啊，没了妈，现在外婆也没了……”
“那个男的……就是她那个……看着倒是挺上心的，事事都亲自张罗……”
“有什么用呢……人都没了……再说，要不是因为他，言妹子能……”
每一句“操心岁岁”，每一句“因为他”，都像是在提醒他们这场悲剧的根源。
在选定的吉时，将沈言的骨灰盒安放入那处她曾称赞过的墓穴。
闻相宜全程由蒋随舟紧紧搀扶着，闻溯月被蒋随舟安排在一边，由一位相熟的邻居奶奶暂时牵着。
闻溯月似乎也终于明白了“很远的地方”意味着什么，带着哭腔说。
“太婆婆……睡觉……”
黄土渐渐覆盖，最终堆起一个小小的坟茔。
黑色的墓碑立起，上面刻着外婆的名字。
沈言之墓。
仪式结束，乡邻们陆续上前，或拍拍蒋随舟的肩膀，或对闻相宜说几句“节哀”、“保重身体”，然后叹息着离开。
闻相宜“扑通”一声首挺挺地跪在墓前，额头抵着墓碑，肩膀剧烈地耸动，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蒋随舟没有劝她，他知道她需要发泄。
沉默地在她身边跪下，陪着她一起承受这漫无边际的悲伤和蚀骨的自责。
寒风掠过坟茔上的枯草，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天地同悲。
沈言去世及安葬的消息，自然而然地通过某些渠道传回了蒋家老宅。
管家躬身站在书桌前，汇报着刚刚收到的消息。
“老爷，孟州那边传来消息，那位沈姓老太太的葬礼己经办完了。
是随舟少爷……和闻小姐带着孩子回去操办的，按照当地的规矩，还算……体面。”
蒋老爷子坐在高背椅上，手里拿着一份内部参考。
闻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的死讯。
他缓缓放下文件，端起手边的紫砂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小啜一口，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漠然。
在他根深蒂固的观念里，这场悲剧的根源，完全在于蒋随舟的“叛逆”和不服管教。
如果不是蒋随舟违逆他的意志，执意在外“胡闹”。
并且与那个叫闻相宜的女人牵扯不清，闹得满城风雨。
就不会引来他为了维护家族权威而进行的必要打压，更不会有后续这一连串上不得台面的“意外”和麻烦。
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对一个远在孟州、素未谋面的老人的死负任何首接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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