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尘土，在两村对峙的空地上打着旋。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衣衫被风吹动的猎猎声。
上篱村的村民们像一群被逼到绝路的野兽，眼中闪烁着疯狂与贪婪。他们的人数几乎是下篱村的两倍，汇集在一起的绝望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下篱村村民的心头。赵西他们紧紧握着手中的锄头和扁担，手心全是冷汗，但没有一个人后退。
上篱村的里正，一个名叫王宗的干瘦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浑浊的眼睛扫过下篱村众人，最后定格在林越和赵伯平身上。他看到了他们身后那初具雏形的土窑，看到了那盆正无声燃烧的火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赵伯平，别来无恙啊。”王宗的声音沙哑干涩，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王宗，你带着这么多人来我下篱村，是何用意？”赵伯平拄着拐杖上前一步，声色俱厉地质问道。尽管心头打鼓，但作为里正，他绝不能露怯。
王宗冷笑一声，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下篱村的方向：“何用意？我只问你一句，你们村里，是不是藏了粮食？”
这句话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上篱村村民的情绪。他们骚动起来，握着武器的手又紧了几分，向前逼近了一步。
下篱村的防线顿时一阵紧张。
赵伯平脸色铁青，正要开口反驳，却被林越伸手拦住了。
林越向前走了两步，站到了所有人面前。他没有看王宗，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黑压压的人群。他看到了他们脸上交织的饥饿与疯狂，也看到了他们眼底深处的一丝恐惧和茫然。
“粮食，我们有。”
林越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这句话，让双方的人都愣住了。下篱村的人没想到他会承认得如此干脆，而上篱村的人则是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狂喜和骚动。
“我就说他们有！”
“交出来！把粮食交出来！”
王宗的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他看着林越，像是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既然有，那就好办了。拿出来吧，分我们一半。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我们也不赶尽杀绝。”
“一半？”林越闻言，忽然笑了。他摇了摇头，“王里正，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他弯下腰，从脚边的火盆里，用一根木棍夹起了一块烧得通红的银霜炭。他将木炭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块炭，在阴沉的天色下，像一块红色的宝石，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烟气。
“你们想要的，是能填饱今天肚子的粮食。”林越的声音陡然提高，“而我能给你们的，是能让你们以后天天都能吃饱饭的活路！”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瞬间压住了上篱村的喧嚣。
王宗眯起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林越手中的那块炭，眼中满是疑惑。
林越不理会他，继续朗声说道：“你们都看到了，我手里的这块炭，名为银霜炭。它无烟无味，热量是普通木炭的三倍不止。在镇上，一块这样的炭，能换回十斤糙米！”
十斤糙米！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进了所有人的心里。上篱村的村民们彻底懵了。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的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不可能！什么炭能这么值钱！”人群中有人下意识地反驳。
“是真是假，你们自己来看。”林越将那块炭重新放回火盆。他转向王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里正，你也是识货的人，不妨上前来亲自感受一下。”
王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在众人的注视下，将信将疑地走了过来。他走到火盆前，只是稍稍靠近，一股灼热的暖流便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他再仔细看去，那火焰果然是纯净的幽蓝色，没有半点杂烟。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品质的木炭。
赵伯平适时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豪：“王宗，这银霜炭，就是我们下篱村烧出来的。而且，要多少有多少。”
王宗的脸色变了又变。他终于明白，下篱村的底气，并非来自那点粮食，而是来自这项他闻所未闻的技术。抢粮食，只能解一时之急，可这烧炭的技术，却是一座挖不完的金山。
他心中的贪婪，瞬间被一种更深的震撼和忌惮所取代。
林越将王宗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他知道，火候到了。
“王里正，我可以给你们一个选择。”林越的声音再次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第一，你们现在动手来抢。我们下篱村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孬种。拼个鱼死网破，你们就算能抢到一点粮食，又能吃几天？到时候，你们还是要饿死，而我们，大不了换个地方，凭这手艺，到哪里都能活下去。”
他的话语冰冷而残酷，让上篱村的村民们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他们看了一眼下篱村众人那同仇敌忾的眼神，又想了想自己这边饿得虚浮的身体，真要拼起命来，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第二，”林越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下来，“你们放下武器，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王宗愣住了。
“没错。”林越点头，“你们上篱村出人出力，和我们下篱村的人一样，去挖黑石头，割茅草。所有收集来的东西，都用来烧制这种银霜炭。作为报酬，所有出工的人，每天都能领到跟我下篱村村民一样的口粮，保证你们人人都能吃饱。”
他停顿了一下，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条件。
“等到这批炭卖出去，换回了粮食和钱。除了成本，剩下的利润，我们两个村子，按人头平分！”
按人头平分！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上篱村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他们原本是来抢劫的，是抱着你死我活的念头来的。可眼前这个年轻人，非但没有喊打喊杀，反而给了他们一条活路。一条不仅能吃饱，甚至还能分钱的活路！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他们看着林越那张年轻而真诚的脸，又看了看那盆散发着温暖和希望的火焰，心中的暴戾和疯狂，正在被一种名为“希望”的情感迅速瓦解。
王宗的嘴唇哆嗦着，他看着林越，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少年为何会有如此胸襟和魄力。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他颤声问道。
“我林越，一言九鼎。”林越的目光扫过上篱村的每一个人，“路我己经给你们铺好了，是选择当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强盗，还是当一个能凭自己力气挣饭吃的堂堂正正的人，你们自己选。”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上篱村的人群中，开始响起窃窃私语。
“他说的是真的吗？真的能让我们吃饱饭？”
“那炭看着确实是好东西……”
“当强盗……就算抢到了，以后还怎么做人？”
“当啷”一声脆响。
一个上篱村的汉子，将手中的柴刀扔在了地上。他朝着林越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我不想当强盗。我愿意干活换粮食！”
他的举动像是一个信号。
“当啷！”“当啷！”……
武器被扔在地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越来越多的人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他们脸上绝望的疯狂，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期盼所取代。
王宗看着这一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朝着林越，这个比他孙子还年轻的少年，缓缓地，深深地，弯下了腰。
“上篱村，一百二十三口人，全听林小哥你的号令！”
一场足以让两个村庄血流成河的危机，就在这一个火盆前，被林越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他不仅保住了下篱村，还兵不血刃地，收服了一倍于己的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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