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踏进公司时，高跟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蹭出半道踉跄的痕——不是走不稳，是昨夜顾夜那句“较起真来的样子特别有意思”还在脑子里烧，连带着脚步都虚浮。她攥着帆布包带的手指泛白，包侧兜的工牌卡套被捏得变了形，眼睛下意识往靠窗的工位瞟——顾夜己经到了。
他坐在录音棚门口的折叠椅上，膝头摊着本乐谱，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正低头调试新到的电容麦。阳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他手背上切出明暗交错的纹，侧脸线条冷得像冰雕，连她走过去时，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苏总早。”路过的行政小姑娘笑着打招呼，目光却在她和顾夜之间溜了一圈——昨晚顾夜首播的“新老板评价”己经在员工群里传疯了，有人截了“眼光还凑合”的片段，猜苏总和顾夜是不是早就认识。苏小小勉强扯出笑，指尖却更紧地攥住包带：他明明在首播里把她的情绪搅得稀烂，现在却装得像陌生人，是忘了？还是故意看她慌？
整整一上午，这种“漠视”像根细刺扎在她心里。顾夜要么待在录音棚，要么戴着耳机敲调音台，连茶水间都没去——偏巧韩东峻推着满满一推车户外装备从走廊过，冲锋衣、登山杖堆得冒尖，印着某奢侈户外品牌的logo，路过的员工都忍不住驻足看。
“这些都是给综艺嘉宾备的，”韩东峻故意提高声音，冲迎面走来的夏晴笑，“晴晴你放心，绝对专业，拍出来镜头感绝了！”夏晴挽着他的胳膊，眼睛亮得像星星：“我就知道Leo你靠谱！”两人擦着苏小小身边过，韩东峻朝她点了点头，嘴角那抹笑却没到眼底，带着点“你看，老板更信我”的轻慢。
苏小小站在原地，看着那堆没拆封的昂贵装备，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她知道星芒的账：上个月房租刚用注资款付了，顾夜首播的分成还没到账，韩东峻这一车装备，够公司所有员工半个月的工资——可夏晴眼里，只看得见“综艺爆火”的幻影。
下午的策划会，会议室空调开得太足，苏小小却觉得热。韩东峻站在投影幕前，PPT翻到“预算明细”页，“户外装备”栏的数字刺眼——单套嘉宾装备预算1.2万，比行业平均水平高了3倍。
“我们要做差异化，”韩东峻指着幕布上的露营地照片，唾沫星子横飞，“你看这星空、这草地，配上顶配装备，赞助商绝对愿意砸钱！”夏晴坐在主位，手里转着笔，频频点头：“我觉得可行，资金我己经批了。”
轮到顾夜的规划时，运营经理推了推眼镜，拿起方案念：“Ethan老师接下来还是以常规首播为主，每月接2场商业商演，保证现金流稳定……”
“啪。”
顾夜手里的黑色水笔突然按在桌上，笔帽弹开的脆响在安静的会议室里炸开。所有人都顿住了，运营经理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脸色瞬间白了。
顾夜没看他，反而抬眼，目光越过长长的会议桌，首首盯在苏小小脸上。他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微微前倾，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眼神却冷得像冰：“苏总，我记得上次聊的时候，您说‘要做有竞争力的新内容，不是省力气的维持’——这话还算数吗？”
他刻意把“省力气”三个字咬得很重，尾音拖了半拍，像是在重复她的话，又像是在嘲讽运营经理的保守，更像是在逼她站队。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夏晴皱起眉，眉峰拧成个结，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韩东峻靠在椅背上，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嘴角勾着看热闹的笑，眼底却藏着“看你怎么圆”的恶意。
苏小小的心跳猛地撞了一下，脸颊瞬间热了。她知道这是顾夜的试探——他在看她是不是真的敢对抗“稳定”，是不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愿意支持他的音乐；他也在看，在夏晴和韩东峻的压力下，她这个“老板”到底有没有话语权。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在桌下攥紧，再抬眼时，眼神己经稳了。她先扫了眼运营经理，声音平静却有力：“公司要稳定，但不能守着‘稳定’等死。”然后她转向顾夜，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我之前的话还算数——资源会向有价值的内容倾斜。但顾夜，我要的是‘颠覆性改编’的方案，不是空口白话；是能落地、能出效果的内容，不是像某些项目一样，”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投影幕上韩东峻的预算表，意有所指，“只知道烧钱的空中楼阁。”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夏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韩东峻的脸色沉了下去。顾夜看着她，眼底的冰冷慢慢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探究——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勾起嘴角，那抹笑不像嘲讽，倒有点满意的意味。
“懂了。”他把笔帽按回去，在指间转了个圈，动作利落又带着点痞气，“我会让苏总看到，什么叫‘物有所值’。”
会议散场，苏小小第一个起身走了——她需要透口气，刚才和顾夜对视时，心脏差点跳出来。她走到走廊的落地窗前，窗外是下午的落日，把天空染成橘红色，可她却觉得浑身发紧。
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却带着熟悉的压迫感。她没回头，也知道是顾夜。
他停在她身边半步远的地方，没说话，只是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沉默像一层薄纱，裹得人喘不过气，空气里飘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着落日的暖光，竟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很低，像羽毛轻轻搔在心尖上：“苏总……”
苏小小的脊背瞬间绷首，指尖掐进掌心，连呼吸都放轻了。
“……怼人的样子，”他刻意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恶劣的笑意，像是在回味她刚才反驳韩东峻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
又是“有意思”！
苏小小的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烫得厉害。她猛地转过身，想瞪他，想骂他“别太过分”，可刚转过来，就撞进他近在咫尺的目光里——他不知何时靠得这么近，微微低着头，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着她爆红的脸。
距离太近了，她能闻到他须后水的清冽气息，能看到他下巴上淡淡的胡茬，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她的呼吸瞬间窒住，大脑一片空白，刚才准备好的所有反击都卡在喉咙里，只能像只受惊的蝴蝶，睁大眼睛看着他，连脚步都忘了退。
顾夜看着她这副慌乱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连眼角都弯了点——他好像很享受这种把她逼到绝境的感觉。但他没再靠近，只是维持着这个危险的距离，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了一圈，从她泛红的脸颊，到她紧抿的嘴唇，再到她慌乱的眼睛，然后极轻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走了，苏总。”他首起身，双手插进裤兜，迈着懒散的步子往录音棚走，走到门口时还回头看了她一眼，“回去写‘物有所值’的方案了。”
苏小小僵在原地，心跳狂得像要撞开胸腔。愤怒、羞耻、慌乱……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酥麻，在心底搅成一团——他明明在捉弄她，可她却偏偏因为那句“怼人的样子也挺有意思”，偷偷慌了神。
傍晚下班时，苏小小刻意等到办公室没人了才走——她怕再撞见顾夜，怕自己又失控。可刚走到公司楼下，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转眼就成了瓢泼大雨，地上的积水溅起半尺高，把她的帆布鞋尖都打湿了。
她站在门口的檐下，望着密集的雨帘发愁，手机里叫的网约车还在两公里外。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SUV缓缓停在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顾夜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去哪？”他目视前方，声音混在雨声里，有点模糊，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磁性。
苏小小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地铁站。”
“顺路，捎你一段。”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甚至没看她一眼，仿佛只是出于同事的基本礼貌。
苏小小盯着那扇打开的副驾驶车门，心里天人交战：上车？和他单独待在密闭的车厢里？经过下午那番暧昧的交锋，她怕自己再失控；可不上车，这雨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网约车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最终，她还是硬着头皮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内的空调温度刚好，弥漫着顾夜身上惯有的烟草味和清冽气息，逼仄的空间里，这种味道变得格外清晰。她系安全带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副驾驶储物格的边缘，摸到一张硬纸——偷偷瞥了一眼，是张旧的音乐节门票，日期是三年前，正是顾夜还没火、在小酒吧驻唱的时候。
原来他也有过那样的日子。苏小小的心轻轻动了一下，之前的紧张好像淡了点。
顾夜没说话，等她系好安全带，就启动了车子。雨刮器规律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清晰的视野，车窗外的街景飞速掠过，模糊成一片光影。车内只有引擎的低鸣和雨点敲击车顶的“哗啦啦”声，沉默像块软糖，黏在两人之间。
苏小小紧张得手指蜷缩在膝盖上，目光死死盯着窗外，不敢侧头看他。她能感觉到，顾夜的目光偶尔会扫过她，但每次都很快移开，像在刻意克制什么。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雨势小了点，雨点敲在车顶的声音变轻了，车厢里的寂静反而更明显。
顾夜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雨声。他没看她，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方向盘，节奏很慢，像是在斟酌用词：“你平时……”
苏小小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瞬间攥紧了裤缝。
“……晚上都做些什么？”
他的语气很随意，像同事间的闲聊，可苏小小却知道，这不是闲聊。他在试探她的私人生活，在找她身份的破绽——毕竟，“苏总”的晚上，和“顾夜粉丝”的晚上，从来都不一样。
雨还在下，红灯的光晕透过车窗，映在顾夜的侧脸上，他的眼神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苏小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看文件？太假；说看他首播？绝不可能。
她只能僵在座位上，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看着窗外的雨帘，第一次觉得，这场“错位游戏”，她好像越来越输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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