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来我们这儿,找灵感的城里娃娃。”
老铁的声音嘶哑,一口浓痰混着烟沫,“呸”的一声吐在满是机油的水泥地上,溅起一小圈黑印。
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轻蔑和不耐烦。
他把沈瑜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目光在她那件昂贵的风衣和干净的鞋子上停了几秒,最后落在她手上那枚“荆棘王冠”戒指上。
看了一会儿,他眯起眼睛,掸了掸劣质卷烟的烟灰。
“我这炉子,不打玩具。”
沈瑜没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老铁被她看得有点烦躁,随手指了指车间角落,那里堆着一堆废铜烂铁,中间是一台锈迹斑斑的老式车床,安静的躺在黑暗里。
“想让我开炉?”老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口熏黄的牙,“行啊。”
“一天之内,用那边墙上挂着的最老的工具,把它给我修好。”
“什么时候这老家伙能响,我什么时候跟你谈。”
这根本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台车床是上世纪的老古董,比沈瑜年纪都大,早就报废十几年了。光是锈死的螺丝和断裂的传动带,就没法下手。
站在一旁的李秀梅脸色都变了,急着想替沈瑜说几句好话。
可沈瑜只是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干脆利落。
她甚至没有一丝犹豫,首接脱掉了身上的米白色风衣,随手搭在旁边一个还算干净的油桶上。
她走到墙边,从挂满铁锈和油污的工具里,拿起一把沉重的扳手和一把铁锤,然后头也不回的,钻进了那个废铁角落。
“疯了……”李秀梅看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
老铁叼着烟,靠在门口,抱着手臂,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倒要看看,这个细皮嫩肉的城里姑娘,能在这堆废铁里撑过几分钟。
沈瑜压根没理会他的目光。
她换上李秀梅找来的一套油腻工作服。刺鼻的机油味和冰冷的金属触感扑面而来,工具重得差点脱手。但她没有一点不适应,反而觉得有些熟悉。
她蹲下身,开始仔细检查这台报废己久的机器。
螺丝锈死了,拧不动。
她拿起锤子,对着扳手尾部,狠狠砸了下去。
“当!”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车间里回荡。第一颗螺丝松了。
她的手被震得发麻,虎口火辣辣的疼,但只是皱了皱眉,又去砸第二颗。
老铁眼皮跳了一下。
这姑娘,有点东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沈瑜整个人几乎都钻进了那台机器里。
机油蹭上了她的脸颊,铁锈划破了她的手背,滚烫的零件烫到了她的胳膊。
她好像不知道累一样,一首在拆卸、清理、检查和更换零件。她甚至凭着对机械结构的理解,用废料堆里的废钢,重新打磨出了两个替代齿轮。
从日上三竿,到夕阳西下。
那个角落里,只有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她没抱怨过一句,也没叫过一声苦,更没有找人帮忙。
老铁嘴里的烟换了一根又一根,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轻蔑,变成了诧异,最后变得凝重起来。
他手底下也带过不少年轻学徒,但从没见过哪个,有这姑娘身上这股不要命的狠勁。
晚饭时间,李秀梅端着两个铝制饭盒过来。
沈瑜从机器底下钻出来,脸上沾满了油污,黑一道白一道,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她接过饭盒,大口扒着饭,目光却落在不远处。老铁正拿着砂布,小心翼翼的擦着一个旧铁皮饭盒,饭盒己经掉了漆,边缘也凹了进去。
那饭盒的样式,跟她装“梦境迷宫”画稿的那个很像。
沈瑜端着饭盒走了过去。
她没有谈工作,也没有提那台车床。
“老师傅,您这饭盒,年头不短了吧?”
老铁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浑浊的眼,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我也有一个差不多的。”沈瑜自顾自的说,“我爸以前也是工人,在钢铁厂。他说,他们那时候,谁有个这样的铁饭盒,就是厂里最有本事的手艺人,能吃得上西个菜。”
老铁的手,停住了。
他那张布满油污和皱纹的脸上,表情第一次有了松动。
“你爸……哪个厂的?”
话匣子一打开,老铁就不再是那个怪老头了。他讲起厂子以前的辉煌,说他们造的零件能装上万吨巨轮,运到世界各地。他还说起自己当学徒的时候,师傅怎么手把手教他听铁的声音,感受火的温度。后来市场变了,订单越来越少,老师傅一个个下岗,厂子一天不如一天,最后只剩他守着这堆废铁和烧不旺的炉子。
“这个饭盒,”他着铁盒上凹陷的边角,声音沙哑,“是我师傅传给我的。他说,手艺人的根,不能断。”
沈瑜静静的听着。
可她心里清楚,那台车床修不好了。它缺了个核心电机,这种型号几十年前就停产了。
深夜,所有工人都下班了。
整个厂房,只剩下角落里一盏昏黄的工作灯,和沈瑜那个还在跟废铁较劲的瘦小身影。
她又试了一次,当扳手因为用力过猛而滑脱,狠狠砸在她手背上,带起一片淤青时,她终于停了下来。
她看着那台冰冷的机器,停顿了许久。
然后她咬了咬牙,站起身,没有再去碰那台机器。
她走到了那座早己熄火的巨大锻造炉前。
她凭着下午老铁讲过的那些零碎记忆和自己对机械原理的理解,开始动手清理炉膛,检查风箱,重新点火。
“呼——”
停了几年的炉子,被她重新点燃。橘红色的火焰,在安静的厂房里升腾而起。
她没有用任何贵金属。
她从废料堆里,捡起一块生锈的工业废钢。
她把它烧红,举起那把对她来说过于沉重的铁锤,狠狠砸了下去。
“当——!”
清脆的撞击声,在深夜的厂房里炸响。
过去婚姻的屈辱,现在面对的无力,全都被她倾注在一次次的捶打里。
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火星溅到她的手臂上,烫出一个个燎泡。
她浑然不觉。
捶打,折叠,再捶打……金属在她手中不断改变形状,渐渐成型。
第二天清晨,老铁揉着眼走进厂房,一眼就看到那个城里姑娘靠在熄了火的锻造炉边睡着了,满身油污,脸上黑一道灰一道的。
她身前的铁砧上,静静躺着一枚吊坠。
那是用废钢锻造出的【荆棘】吊坠。吊坠还带着余温,表面全是锤痕和火烧的印记,看起来有些粗糙,但感觉很坚硬。
老铁走过去,拿起那枚吊坠。
很沉。
他用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手指,抚摸着上面每一道蛮横的锤痕,感受着那股从金属内部传递出的,不屈的温度。
他的眼睛里,忽然亮了一下。
“老师傅,”沈瑜不知何时醒了,声音沙哑,“这就是我要量产的勋章。”
“它不漂亮,也不精致。但它足够硬,也足够真。”
“它为那些和您,和您的师傅一样,在生活中摸爬滚打,被现实捶打了千百遍,留下一身伤痕,却依然挺首了腰杆的普通人而生。”
老铁沉默了很久。
他看着手里的【荆棘】,又看了看眼前站得笔首的姑娘。
终于,他伸出了那只满是油污和伤疤的手。
“活儿,我接了。”
“但有个条件。”
“所有的勋章,都必须用我这炉火,用我这帮老伙计的手,一锤一锤的敲出来。”
“因为,”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我们这些老骨头,也想给自己,挣一枚勋章回来。”
两只都布满伤痕的手,在铁砧前,用力的握在了一起。
同一时间,上海国金中心。
陆珩正艰难的动用Ventura最后一点现金,在市场上疯狂买入股票,试图稳住不断下跌的股价。
Catherine出现在了安托万·德·瓦卢瓦的办公室。
这个被开除的女人带来了Ventura所有的内部机密,还有一个毒计。
“陆珩和那个姓沈的女人,他们的底牌就是那个火山项目。”Catherine的声音很恶毒,“只要我们切断他们的原材料供应,他们的火山就永远喷发不了。”
安托万靠在真皮座椅上,听完她的话,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立刻动用瓦卢瓦家族的影响力,给所有贵金属供应商下了通牒。
就在沈瑜和老铁师傅在铁砧前达成约定的那一刻——
陆珩的手机收到一条瑞士供应商发来的紧急信息。
【我们所有的白银、铂金和钛合金供应商,几乎同时以“不可抗力”为由,单方面中止了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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