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的进攻号角如同饿狼的嗥叫，撕裂了雁门关风雪夜的短暂宁静。关墙之上，瞬间从极静转为极动！战鼓擂响，箭矢破空，滚木礌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与关外突厥人疯狂的呐喊和兵刃撞击声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乐章。
苏文清并未退入相对安全的中军大帐，而是坚持留在关墙敌楼之内。这里视野开阔，能首观战局，虽危险，却是指挥的最佳位置。李固将军劝了几次无效，只得加派精锐亲兵牢牢护持在侧。
透过敌楼的瞭望孔，苏文清冷静地观察着战况。突厥人这次进攻异常凶猛，显然是得知朝廷钦差抵达，想要趁其立足未稳，给守军一个下马威。火光映照下，可以看到无数突厥士兵如同蚂蚁般攀附在云梯上，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守军将士则拼死抵抗，不断有人中箭倒下，后面的人立刻补上，鲜血很快染红了垛口。
战争的残酷，远非奏折上的文字所能形容。苏文清面色凝重，心中却无多少恐惧，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他迅速根据战场形势，向李固下达指令：调整弩机射击角度，集中火力打击敌军云梯；命令预备队随时准备填补缺口；督促民夫加紧运送箭矢滚木。
他的指令清晰准确，虽不似久经沙场的老将那般杀气腾腾，却自有一种运筹帷幄的镇定，渐渐稳住了因钦差亲临而有些紧张的指挥体系。
激战持续了约一个时辰，突厥人的攻势终于被打退，丢下数百具尸体，潮水般退了下去。关墙上响起守军疲惫却带着庆幸的欢呼。
苏文清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感到一阵寒意袭来。敌楼西面透风，虽有炭盆，依旧难抵边关冬夜的酷寒。亲兵递上热汤，他接过喝了一口，目光却不自觉地再次投向关内那片伤兵营区。
经过刚才的激战，伤兵数量必然激增。只见营区内灯火通明，人影幢幢，呻吟声、催促声不绝于耳。医官和帮忙的民夫穿梭忙碌，其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纤细身影，正蹲在一个重伤员身边，手法熟练地进行着包扎，侧脸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格外专注。
这一次，距离近了些，看得也更真切。那眉眼轮廓，那低头时脖颈弯出的弧度……苏文清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太像了！世界上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他放下汤碗，对李固道：“李将军，陪本相去伤兵营看看。”
李固一愣，忙道：“苏相，营区杂乱，血气重，您……”
“无妨。”苏文清打断他，己率先走下敌楼。李固只得赶紧跟上。
踏入伤兵营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混合着汗味扑面而来，景象更是触目惊心。断臂残肢的士兵躺满了简陋的床铺或草席，呻吟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医官们满头大汗，来回奔波，但人手显然不足。
苏文清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士兵们挣扎着想行礼，被他用手势制止。他面色沉静，挨个查看伤情，温言安抚几句，鼓励他们安心养伤。他的到来，无疑给这些饱受伤痛折磨的士兵带来了一丝慰藉和鼓舞。
他的目光，始终有意无意地追寻着那个身影。终于，在一个角落，他看到了她。她正为一个腹部受伤的年轻士兵清洗伤口，动作轻柔而迅速，仿佛丝毫不在意污血沾染了她的粗布衣裳。旁边一个老医官正忙得不可开交，嘴里不停指挥着：“清丫头，快，金疮药！按住他，别让他乱动！”
洋浩轩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那被称作“清丫头”的女子低声应了一句，声音清脆，却带着一种与这血腥环境格格不入的平静。她拿起药瓶，熟练地撒药，然后用干净的布条紧紧包扎。
苏文清缓缓走近。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那女子抬起头来。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皮肤因边关的风霜显得有些粗糙，眉眼清秀，却带着劳作的痕迹，与瑶光那精致无瑕、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姿毫无相似之处。唯有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瞳孔深处仿佛蕴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灵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这双眼睛！
苏文清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这双眼睛的神韵，与他记忆中瑶光那双仿佛汇聚了星辰大海的眼眸，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少了那份睥睨天下的尊贵与狡黠，多了几分人间的温顺与坚韧。
那女子看到苏文清身上的钦差官袍，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恭敬地行了一礼，便又继续手中的工作，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偶然。
苏文清站在原地，心中翻江倒海。是错觉吗？是因为思念成狂，以至于在一个陌生女子身上寻找熟悉的影子？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的感觉，为何如此真切？
他强压下心中的悸动，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旁边的老医官：“这位是？”
老医官忙里偷闲回道：“回大人，这是沈清姑娘，是关内沈郎中的女儿。沈郎中前些日子采药摔伤了腿，清丫头就替她爹来营里帮忙。别看她年纪小，手脚麻利，心也善，可是帮了大忙了！”
沈清……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苏文清点了点头，不再多问，深深看了那女子一眼，转身离开了伤兵营。他知道，此刻军情紧急，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但那名为沈清的女子，尤其是她那双眼睛，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回到临时下榻的营房，苏文清久久无法入睡。窗外风雪依旧，关外突厥大营的篝火星星点点。他取出贴身收藏的锦盒，打开，看着那枚静静躺在丝绒上的、布满裂纹的玉佩。
玉佩冰冷，毫无反应。
“瑶光……会是你吗？”他对着虚空，发出无声的询问，“轮回转世……真的存在吗？若真的是你，为何……为何会出现在这刀兵凶险的边关？又为何……不记得我？”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只有雁门关呼啸的风雪，仿佛在诉说着命运的无常与神秘。
与此同时，伤兵营的角落里，忙碌了一夜的沈清，终于得以喘息片刻。她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捧着热水碗，望着跳动的灯火出神。刚才那位钦差大人……他的眼神好奇怪，好像……认识自己似的？可是她明明从未见过这样的大官。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位大人，她心里有种莫名的、酸酸涩涩的感觉，好像……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甩了甩头，将这些奇怪的念头抛开。边关战事吃紧，伤兵越来越多，她得抓紧时间休息，明天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只是，那双深邃而带着难以言说情绪的眼睛，却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记。
雁门关的雪，下得更大了。一场关乎国运的大战，与一段跨越轮回的迷雾，在这北疆雄关，悄然交织。苏文清的到来，似乎不仅是为了抵御外敌，更是为了揭开一个尘封了二十年的、关于爱与失去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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