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雁门关陷入了惨烈的拉锯战。突厥人仗着兵力优势，不计伤亡地轮番猛攻，试图耗尽守军的意志与物资。关墙几度易手，又在守军拼死反击下夺回，城墙上下己是尸骸枕藉，血迹将冰雪都染成了暗红色。
苏文清展现出超越文官的坚韧与冷静。他不再局限于敌楼指挥，时常亲临最危险的城段督战。虽不持刀剑，但其沉稳的身影、清晰的指令，以及面对箭矢滚石时毫不退缩的态度，极大鼓舞了守军士气。将士们发现，这位看似文弱的宰相，骨子里竟有如此胆魄，不由心生敬佩，私下皆称其为“书生元帅”。
然而，苏文清的心却并非全在战事上。那个名叫沈清的医女，如同在他沉寂心湖中投下的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难平。他无法控制地去关注她。
他注意到，沈清似乎与其他医女或民夫不同。她包扎伤口的手法极其熟练精准，甚至对一些复杂的创伤处理，都显得驾轻就熟，仿佛经过长期专业的训练。这绝非一个普通郎中之女短时间内能掌握的。而且，她在面对惨烈伤情时，虽然眼神怜悯，动作却异常稳定，那种超乎年龄的冷静，让苏文清再次联想到瑶光面对凡尘琐事时那种略带疏离的淡然。
更让他心生疑窦的是，有次一枚突厥流矢越过城头，射入伤兵营区，就落在沈清不远处，炸起一片碎木。周围的人都吓得惊呼躲避，唯有她，只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抬头看了一眼箭矢来的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耐与……轻蔑？对，就是轻蔑，一种仿佛对这等“小把戏”不屑一顾的神情。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没能逃过苏文清刻意观察的眼睛。
这绝不是一个边关普通女子该有的反应！
苏文清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他暗中吩咐一名机警的亲随，在不打扰沈清的情况下，悄悄打听她的来历。亲随回报的结果却颇为寻常：沈清确是关内沈郎中之女，自幼随父学医，性情温顺乖巧，邻里口碑甚好。父亲摔伤后，她主动来军营帮忙，因其细心勇敢，颇受伤兵和医官们称赞。
一切看似合情合理，毫无破绽。但苏文清就是觉得不对劲。那种莫名的熟悉感，那双神似的眼睛，以及偶尔流露出的异样神情，都指向一种可能性——这个沈清，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甚至开始疯狂地设想，瑶光被打入轮回，是否真的转生到了此地？只是失去了所有记忆？
这个念头让他既激动又恐惧。激动于或许能再续前缘，恐惧于若真是瑶光，她如今只是凡人之躯，身处这刀兵凶险之地，该如何护她周全？
战事容不得他过多沉溺于私情。这日黄昏，突厥人再次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猛烈进攻。此次，他们动用了巨大的攻城锤和数十架投石机，集中火力猛攻关城最为残破的一段城墙。
守军拼死抵抗，伤亡惨重。镇北将军李固亲临一线，挥舞战刀，身先士卒，连斩数名攀上城头的突厥勇士，极大地鼓舞了士气。然而，就在他指挥部下用火油击退一架云梯时，一支冷箭如同毒蛇般从乱军之中射来，精准地射穿了他的咽喉！
李固将军身形一僵，难以置信地捂住喷涌鲜血的脖颈，伟岸的身躯晃了晃，洋浩轩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重重地倒在了城墙上！
“将军！”
“李将军！”
周围将士发出悲愤的惊呼！主将突然阵亡，让这段城墙的守军瞬间陷入了混乱和恐慌！突厥人趁势猛攻，眼看就要突破防线！
“顶住！不许退！”千钧一发之际，苏文清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般响起。他不知何时己赶到此处，站在李固将军倒下的位置，尽管官袍上溅满了血点，脸色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他拔出皇帝御赐的尚方宝剑，虽不擅劈砍，但那象征皇权的剑锋，在此刻却代表了不容后退的意志！
“李将军为国捐躯！我等岂能让将军血白流？！为大周！为死去的弟兄！杀——！”苏文清用尽平生力气嘶吼，声音竟压过了战场喧嚣！
守军将士被钦差大臣的勇气所激励，再看倒在血泊中的李将军，悲愤化为力量，发疯般地向涌上城头的突厥人扑去！一场惨烈的肉搏战在城墙上展开！
苏文清被亲兵死死护在中间，他不会武艺，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不断有将士倒下，心急如焚。他目光焦急地扫过战场，试图寻找稳住局面的方法。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伤兵营区的方向，那个叫沈清的医女，不知何时竟也跑到了靠近城墙的相对安全区域，正帮着运送伤员。她抬头望向这边惨烈的战况，眉头紧蹙，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除了担忧，似乎还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类似于……计算和权衡的神色？
紧接着，她忽然对旁边一个正在操作床弩的士兵快速说了几句，并指了指突厥投石机阵地的某个方向。那士兵将信将疑，但还是按照她的指示，调整了床弩的射击角度。
“嘣！”一声巨响，粗大的弩箭离弦而去，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竟然绕过正面战场，精准地射中了一架投石机的关键枢纽！那架投石机瞬间垮塌，砸伤了周围不少突厥兵，引起一阵混乱！
这精准的打击，虽然不足以扭转战局，却恰到好处地干扰了突厥人的攻势节奏，为守军重整旗鼓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苏文清心中巨震！这绝不是巧合！一个医女，怎么可能懂得床弩的构造和射击诸元？还能在混乱的战场上迅速找到敌方器械的弱点？！
沈清……你究竟是谁？！
然而，此刻容不得他细想。守军在他的激励和沈清无意间的帮助下，终于勉强稳住阵脚，再次将突厥人压了下去。但李固将军的战死，让雁门关的防御核心受到了重创，局势变得更加危殆。
夜幕降临，激战暂歇。苏文清站在残破的城头，望着关外连绵的突厥营火，心情沉重如铁。将星陨落，关城摇摇欲坠，而那个身份成谜的医女，更是让他心中疑云密布，剪不断，理还乱。
他召来副将，安排李固的后事，重整防务，同时，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越发清晰：他必须找个机会，单独见一见那个沈清。雁门关的存亡，与他心中尘封二十年的谜团，似乎都系在了这个看似普通的边关女子身上。
风雪依旧，战争的阴云愈发浓重。而一段跨越了轮回的真相，也在这血与火的洗礼中，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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