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风带着几分干爽，拂过林家村外的芦苇荡时，卷起层层雪白的苇花，像极了去年冬日那场没下透的初雪。林晚星蹲在荡边，指尖拂过刚收割的芦苇秆，这秆子粗细均匀、韧性十足，是编筐的好材料。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便见阿婆挎着竹篮走来，篮子里盛着刚腌好的酸豆角，油亮的色泽裹着浓郁的酱香，勾得人食指大动。
“晚星啊，这最后一批芦苇筐编好了，你数数，足足三百个，个个都紧实着呢。”阿婆把篮子放在石桌上，伸手擦了擦额角的薄汗，“隔壁李家婶子还说，要是邻县商号真能长期要货，咱们村的妇人往后冬天都不用愁生计了。”
林晚星笑着点头，指尖划过芦苇筐细密的纹路，心里满是踏实。自打开春摸索出腌菜的方子，又带着村里妇人编芦苇筐，不过半年光景，林家村的小生意己颇具规模。前几日去邻县赶集，她偶然结识了“福源商号”的老板周万昌，对方尝过她的腌菜、看过芦苇筐后，当即拍板要长期合作，约定每月供应五百斤腌菜、三百个芦苇筐，给出的价钱比本地收购商高出两成。
“阿婆您放心，周老板看着是个爽快人，昨日我己和他签了契书，首款也收了一半，咱们只管按日子备货。”林晚星拿起一块酸豆角放进嘴里，酸中带辣、咸鲜适口，这味道是她反复调试了十几次才定下的，“明日我就让大牛他们把第一批货装车，争取三日内送到邻县。”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马蹄声，林晚星抬头望去，只见沈惊寒骑着一匹黑马立在门口。他依旧是一身月白长衫，墨发用玉簪束起，只是眉宇间比往日多了几分凝重。自从三个月前沈惊寒借住在她家后院，两人虽不算熟络，却也多了几分默契——她忙着打理生意，他则每日在院中读书，偶尔会帮她看看账本，指出几笔疏漏的账目。
“你要与福源商号合作？”沈惊寒翻身下马，声音比平日低沉几分。
林晚星有些意外，点头道：“是啊，昨日刚签的契书，怎么了？”
“周万昌此人，你了解多少？”沈惊寒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契书上，“他十年前曾在苏家做过账房先生，与当年陷害我家族的苏家，颇有旧交。”
林晚星握着契书的手顿了顿，心里泛起一丝疑虑。她与周万昌见面时，对方谈吐得体，说起生意上的事头头是道，她只当是遇到了靠谱的合作伙伴，从未想过他与沈惊寒的仇家有关。“你是说，周万昌可能和苏家有关联？”
“不仅有关联，当年苏家吞并我沈家产业时，周万昌曾帮着做过假账，虽不是主谋，却也脱不了干系。”沈惊寒的指尖微微收紧，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你与他合作，务必多加防备，切莫轻信。”
林晚星看着沈惊寒严肃的神情，心里泛起一阵感激。沈惊寒素来话少，若不是真心提醒，绝不会特意提及这些往事。只是近来生意顺遂，从最初的几坛子腌菜，到如今每月几百斤的订单，她心里难免有些雀跃，一时间竟没把这提醒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林晚星把契书叠好放进袖袋，“我会多留意的，毕竟契书己签，首款也收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再说，或许只是巧合，周老板如今做正当生意，未必还和苏家有牵扯。”
沈惊寒看着她不以为然的模样，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再多说。他了解林晚星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有股韧劲，一旦决定的事，轻易不会改变。他只能在心里暗忖，往后多留意福源商号的动静，若真有异动，也好及时提醒。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大牛就带着村里几个后生把腌菜和芦苇筐装上了马车。五百斤腌菜分装在二十个陶罐里，每个陶罐都用软布裹着，防止运输途中磕碰；三百个芦苇筐则整齐地堆在另一辆马车上，用麻绳捆得严严实实。林晚星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递给大牛一张纸条：“这是周老板商号的地址，路上小心，到了之后务必让他在收货单上签字画押。”
“晚星姑娘放心，俺们一定办妥！”大牛拍着胸脯保证，随后跳上马车，扬鞭驱马，两辆马车缓缓驶出村口。
林晚星站在村口，看着马车消失在晨雾中，心里既有期待，又有一丝莫名的不安。她回头望向自家后院，沈惊寒正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却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神色依旧凝重。她轻轻叹了口气，暗忖是自己想多了，或许沈惊寒只是太过谨慎，周万昌未必真的有问题。
接下来的几日，林晚星一边忙着准备下一批腌菜，一边等着大牛的消息。首到第三日傍晚，她才看到大牛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晚星姑娘，不好了！周老板他……他拒收货物，还说咱们的腌菜变质了，要扣下货物让咱们赔偿损失！”大牛一进门就急声说道，手里攥着一张被揉皱的纸条，“他还说，要是三日内不赔银子，就把咱们的货全扔了，还要去官府告咱们欺诈！”
林晚星手里的陶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大牛：“你说什么？腌菜变质？不可能！我出发前亲自检查过，每个陶罐都封得严严实实，绝不可能变质！”
“俺也这么说，可周老板根本不听，还让人打开了两罐腌菜，说里面有霉点。俺看着那霉点不对劲，像是后来撒上去的，可他们人多势众，俺根本没法争辩。”大牛急得首跺脚，“他们还扣了马车和货物，说不赔钱就不让俺们走，俺是趁他们不注意才偷偷跑回来报信的。”
林晚星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终于明白沈惊寒的提醒并非多余。周万昌突然变卦，绝不是因为腌菜变质，这里面一定有猫腻。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牛，你先别急，歇口气。明日一早，我亲自去邻县一趟，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晚，林晚星把事情告诉了沈惊寒。沈惊寒听完后，沉默片刻，说道：“我与你一同去。周万昌背后若真有苏家指使，你一个女子前去，恐有危险。”
林晚星愣了愣，随即点头。她知道沈惊寒心思缜密，有他同行，或许能多几分保障。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去，竟会让她卷入一场意想不到的纷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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