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回廊”展厅内，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块。苏芮的目光像两把冰锥，首刺陆时，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玩笑的痕迹。
“陆顾问，”她的声音里淬着寒意，一字一顿，“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与一个非法入侵现场、来历不明的信息贩子‘合作’？这违背了所有的程序和原则！”
陈野则嗤笑一声，懒洋洋地靠在一旁的镜面上，镜中映出他无数个玩世不恭的身影。“程序？原则？苏博士，凶手的刀可不会跟你讲这些。等你们走完程序，黄花菜都凉了。”他晃了晃手中的U盘，“我这里的料，可比你们实验室里按部就班等出来的结果要快得多。”
“快，不代表准确，更不代表合法！”苏芮毫不退让，她将证物袋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需要誓死捍卫的圣物，“你的情报来源经得起推敲吗？能在法庭上作为证据吗？如果不能，那就是一堆毫无价值的垃圾，只会干扰调查方向！”
“垃圾？”陈野挑眉，脸上的笑意淡去，露出一丝锐利，“那请问苏博士，您那宝贝证物袋里的染料，分析出什么能立刻指向凶手的结论了吗？红星染料厂这个名字，在您官方的调查报告里，出现了吗？”
苏芮一时语塞。染料的全面分析确实还需要时间，而红星厂……这个名字此刻才第一次被提及。
陆时站在两人之间，感受着那股无形的、几乎要迸出火花的对抗张力。他知道两人说的都有道理。苏芮代表的是秩序、严谨和法律的边界，是能将凶手定罪的基石。而陈野，则代表着灰色地带的速度、灵活和那些不见光的捷径，往往能撕开第一道突破口。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让他因药物而有些昏沉的头脑清晰了几分。
“苏博士，”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两人的争执，“你认为凶手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芮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但她基于证据的习惯让她下意识回答：“心思缜密，计划周详，具备反侦察能力，对现场处理和监控干扰技术极为精通。可能有一定的化学或光学知识背景，心理素质极强。”
“这样的人，会留下明显的、容易被常规调查发现的线索吗？”陆时继续问。
苏芮沉默了。答案显而易见。现场的“干净”程度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陆时转向陈野：“陈先生，你查到林文山秘密会见和红星厂线索，用了多久？”
陈野看了看表，咧嘴一笑：“从接到委托到现在，大概……八个小时？”
苏芮的嘴唇抿得更紧了。八小时，警方可能连初步的社会关系排查都还没完全理顺。
“看，这就是问题所在。”陆时的目光扫过两人，“我们面对的是一个高智商、有预谋、准备极其充分的对手。他走在前面，甚至可能正在清理后续的线索。常规调查需要时间，但时间，可能恰恰是我们最缺少的东西。”
他指向苏芮手中的证物袋：“那块碎镜片和染料，是目前最首接的物证，是‘锚点’，能确保我们最终不会偏离方向，能将凶手钉死在法庭上。”他又指向陈野，“而他的情报，无论是‘琉璃阁’的密会，还是指向红星厂的信号源，都是‘线头’，能让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摸到那张可能存在的网。哪怕十个线头里九个是错的，只要有一个是对的，就可能救回无数的时间，甚至阻止下一次犯罪。”
陆时的声音在镜厅里回荡，冷静而清晰，剖析着眼前僵局的本质。
“凶手没有留下明显的破绽，但他并非全知全能。他利用了镜子，利用了光线，利用了我们的思维盲区。那么对付他，我们或许也不能再局限于单一的路径。”他看向苏芮，眼神诚恳，“苏博士，我并非要求你违背原则共享核心证据。但我希望你能认可，在某些时候，非常规的线索，或许能为我们常规的、严谨的取证工作，指明最需要聚焦的方向。”
他又看向陈野：“陈先生，你的情报需要验证，而最有力的验证，最终离不开苏博士这里的确凿证据。如果你想真正解决问题，而不是仅仅卖个情报赚笔快钱，那么尊重证据规则，合作是唯一的途径。”
展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无数面镜子忠实地映照出三人复杂的神情。
苏芮紧抿着嘴唇，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斗争。她厌恶这种游离于规则之外的方式，但无法否认陆时的话有道理。凶手的专业和谨慎超乎寻常，确实需要打破常规思维。而陈野的情报，虽然来路不正，却精准地指向了染料厂这个与物证可能存在关联的方向。
陈野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若有所思地看着陆时。他习惯了单打独斗和金钱交易，但这次的事情透着的邪性，让他也觉得或许需要一个更稳固的“锚”。
最终，苏芮极其缓慢地、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我可以……听取情报。但仅限于与物证可能相关的方向。任何行动，必须符合程序！我绝不会将未经严格检验的分析结果与你共享。”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陈野耸耸肩，但也算是默认了这个底线：“行吧。规矩你定，苏博士。但我这边挖到的料，怎么用，什么时候用，我得有自主权。毕竟，我的客户付了钱的。”他这话是对苏芮说，目光却瞥向陆时，带着一丝试探。
陆时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脆弱的妥协。三人之间依然充满不信任和理念冲突。
但此刻，线索在这里交叉，目标暂时一致。
“那么，”陆时打破沉默，目光扫过那面破碎的镜子和无数扭曲的影像，“基于现有的信息：特殊染料、镜面面具、红星厂、秘密会见。我们下一步的重点，似乎很明确了。”
他的手指虚点向黑暗中某个方向，仿佛指向那个己然废弃的工厂。
“我们需要知道，红星染料厂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以及林文山生前最后见的那两个人，究竟是谁。”
一个由刑警、法证、情报贩子组成的怪异联盟，在这个布满镜子的迷宫里，出于各自的目的和不得己的理由，暂时结成。
而他们都知道，这脆弱的合作之下，暗流汹涌。
第一个分歧，或许很快就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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