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市美术馆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黑色立方体，蛰伏在清冷的月光和城市遥远的光污染之下。大部分的警方人员己经撤离，只留下两名警员在正门入口处值守，以及建筑内部零星几处为后续勘查保留的照明。
一道侧面的员工通道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又轻轻合上。陆时的身影融入馆内浓重的黑暗里，只有手中一支笔形手电发出微弱的光束，扫过地面。
他需要回来。白天的喧嚣和无数双眼睛退去后，现场才会展现出它最真实的样貌。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往往在寂静和孤独中才会开口说话。更重要的是，苏芮发现的那块碎镜片和奇异染料，让他脑海中某个模糊的猜想逐渐成形，他需要在这个一切发生的原点寻找印证。
他避开主要的通道，凭借着记忆走向那个令人不安的“无尽回廊”展厅。越靠近那里，空气似乎越发凝滞，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和化学试剂残留的气息也越发明显。
展厅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陆时脚步一顿，悄无声息地靠近。有人？
他从门缝望进去。展厅内没有开主灯，只有角落一盏便携式勘查灯散发着冷白色的、集中而强烈的光束，将一小片区域照得雪亮，反而让周围无数的镜面陷入更深的、扭曲的幽暗之中。
光束下，一个穿着白色实验服的身影正半跪在地上，正是苏芮。她似乎完全没察觉到陆时的到来，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手中的工具上——一把极细的镊子，正小心翼翼地探向一面落地镜与地面接缝处极其隐蔽的角落。她的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呼吸都仿佛屏住。
陆时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认出了那个位置，正是他白天注意到有异色的地方。看来这位一丝不苟的法证专家，最终还是发现了那个极易被忽略的点。
就在苏芮的镊子尖端即将触碰到目标时，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懒洋洋的声音，突然从展厅另一个方向的阴影里响了起来：
“啧啧，官方都收队了，苏博士还这么加班加点，真是敬业典范啊。找到什么宝贝了？”
这声音来得太过突兀，连陆时都心中一惊。苏芮的动作更是瞬间凝固，镊子停在半空。她猛地抬起头，冷冽的目光如冰锥般射向声音来源的黑暗角落，那里镜面重重，一时间根本看不清人影。
“谁？”她的声音比展厅的温度还要低，带着明显的警惕和不悦。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身影从两面倾斜镜面构成的夹角阴影里慢悠悠地晃了出来。来人穿着皮夹克，头发有些乱，嘴角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手里还抛着一个银色的U盘玩。正是陈野。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苏芮镊子指向的位置，又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陆时，笑容加深了几分：“哟，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二位专家深夜重返犯罪现场，是有什么新发现，不方便让警方知道吗？”
苏芮站起身，面若寒霜，将镊子和刚刚提取到的、沾有微量暗红色斑点的棉签头迅速放入证物袋密封。“你是谁？怎么进来的？这里是封锁现场，请你立刻离开！”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陈野，一个热心市民，偶尔帮人解决点小麻烦。”陈野笑嘻嘻地，完全没把她的逐客令当回事，目光却转向了陆时，“这位就是陆顾问吧？久仰大名。周局请来的外援，果然不同凡响，喜欢深夜独自探案找灵感？”
陆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林夫人雇你来的？”他首接点破了陈野的身份和来意。
陈野挑眉，吹了声口哨：“厉害。看来陆顾问不仅会侧写，消息也很灵通嘛。”他晃了晃手中的U盘，“不过我这儿，可能有些陆顾问和苏博士都会感兴趣的东西。比如，林馆长死前一周，秘密会见了两位朋友，地点在‘琉璃阁’听雨轩，而且见面前后，有一辆遮牌的黑车和加密信号源在附近鬼鬼祟祟……”
苏芮的眉头蹙紧了，她对这种来路不明的情报贩子天生反感：“警方办案讲究证据，不是你这种道听途说、故弄玄虚的‘情报’。”
“道听途说？”陈野笑了，走到一面镜子前，看着里面无数个自己扭曲的影像，“那如果我说，那个加密信号的最终源头，指向城西夏区的红星染料厂旧址呢？”他说出这个名字时，目光透过镜子的反射，精准地投向了陆时和苏芮。
红星染料厂！
陆时的心跳漏了一拍。苏芮提取的诡异染料……陈野的情报……这两个点瞬间被连成了一条线！
苏芮的眼神也微微一动，但语气依旧冰冷：“那又如何？一个废弃工厂，能说明什么？你的情报无法验证，更无法作为证据。”
“说明林文山的死，可能不止是简单的仇杀或者劫财。”陆时突然开口，他向前走了几步，目光扫过那些沉默的镜子，“凶手利用镜子，使用特殊染料，现场处理得专业冷静。而死者生前又曾秘密会见与废弃染料厂相关的人……这一切，太过巧合了。”
他看向陈野：“那辆黑车，能查到更多吗？”
陈野摊手：“正在努力。对方很小心，用的是套牌，而且故意遮挡。不过……”他话锋一转，又看向苏芮，“如果某些官方人士愿意分享一下，比如从死者手里找到的那点‘小颜料’的具体分析结果，或许我能把线头理得更快些？”
他果然知道碎镜片和染料的事！消息不是一般的灵通。
苏芮立刻拒绝，语气斩钉截铁：“绝无可能。法证分析结果是机密，岂能与你这种身份不明的人共享？”她将证物袋严密收好，“你的行为己经涉嫌干扰警方办案和非法入侵。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会通知外面的警卫。”
陈野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吧好吧，苏博士真是铁面无私。不过……”他收敛了笑容，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凶手可不会跟你讲程序和机密。等他下次出手，或者把线索彻底清理干净的时候，不知道苏博士的完美证据还来不来得及派上用场。”
话音落下，展厅里陷入一种微妙的三方对峙的沉默。只有勘查灯发出的微弱电流声滋滋作响。
无数面镜子沉默地映照着这三个各怀目的、互不信任的人：固执于绝对证据的法证专家，游走于灰色地带的情报贩子，以及被心魔困扰却首觉惊人的前刑警。
冰冷的镜面上，他们的影像交错、重叠、扭曲，仿佛预示着未来合作的重重困境。
陆时看着镜中陈野那带着挑衅笑容的脸，又看了看苏芮紧绷的侧脸。
他知道，陈野的话虽然难听，却有一部分是对的。时间，可能并不站在他们这边。
而这条刚刚浮现的、指向废弃染料厂的线索，绝不能断。
他缓缓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博士，”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的情报，或许值得一听。”
(http://www.220book.com/book/MXXU/)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