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恒被拖了下去。
他那凄厉的哭喊求饶声，渐渐远去。
最终，消失在了厚重的门廊之后。
前厅之内，恢复了一片死寂。
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令人窒生息的压抑。
沈渊还跪在地上。
他低着头，宽阔的脊背，此刻却显得有些佝偻。
仿佛在这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沈老夫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仿佛方才那个下令打断亲孙子腿的，不是她一样。
她的目光，缓缓地，从地上那两具尸体上，扫过。
最后，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得有些可怕的，长孙女身上。
“晚儿。”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你过来。”
沈惊晚依言，走上前去。
她站在老夫人的面前，不卑不亢。
那双清澈的眸子，平静地，与老人那双浑浊而又精明的眼睛，对视着。
祖孙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了许久。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交错。
那是一种，无声的，试探与较量。
终于。
沈老夫人缓缓地，伸出了她那只干枯的手。
轻轻地，握住了沈惊晚的手。
那只手上，还沾染着星星点点的，温热的血迹。
“好孩子。”
沈老夫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的叹息。
“这些年，委屈你了。”
她的姿态，放得很低。
像是一个，真心疼爱孙女的，慈祥祖母。
“你放心。”
她拍了拍沈惊晚的手背，语气，变得无比温和。
“从今往后，有祖母在，这尚书府里，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
“祖母，会为你，讨回所有的公道。”
她的话，说得情真意切。
仿佛要将这十几年来，对长孙女的亏欠，都弥补回来。
她身后的贴身嬷嬷，也适时地，端上了一个托盘。
托盘上，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来，晚儿。”
沈老夫人端起其中一杯茶，递到沈惊晚的面前。
“陪祖母，喝杯茶。”
“喝完这杯茶，过去的一切，就都过去了。”
她的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也充满了，对晚辈的，殷切期盼。
若是换做任何人，面对此情此景，恐怕都会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然而。
沈惊晚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杯茶。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半分动容，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她没有伸手去接。
而是缓缓地，抬起了眼帘。
目光，落在了老夫人身旁，那个端着托盘的，贴身嬷嬷身上。
“这位嬷嬷。”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穿透力。
“我见你，双目赤红，眼睑浮肿。”
“这可不像是，昨夜没睡好的样子。”
“倒像是……刚刚，痛哭过一场。”
那个嬷嬷的身体，猛地一僵。
端着托盘的手，也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沈老夫人脸上的笑容，也微微有些凝固。
“而且。”
沈惊晚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嬷嬷的袖口上。
“你的袖口，沾上了一些，白色的粉末。”
“那粉末，质地细腻，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石灰的味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骨灰。”
“你方才，去过祠堂，祭拜过什么人吧？”
那个嬷嬷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手中的托盘，都有些端不稳了。
“你……你胡说！我……我没有！”
她的声音，因为心虚，而变得尖利起来。
沈惊-晚没有理会她的否认。
她只是缓缓地，转过头。
将目光，重新落在了，沈老夫人的脸上。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
“祖母。”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位林嬷嬷，是二十年前，跟在您身边，从江南老家，一起来到京城的吧？”
“我听说，她当年，还有一个儿子。”
“只是后来，因为一场意外，夭折了。”
“而那场‘意外’，发生的时间，恰好，就是鹰爪门，被剿灭的那一年。”
“我说的，对吗？”
沈老夫人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所有的慈祥和温和，都在这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揭穿了伪装后，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冰冷。
她没有说话。
但她那双猛地收缩的瞳孔，己经说明了一切。
“所以。”
沈惊晚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微笑。
“这杯茶，我不能喝。”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老夫人的心上。
“因为，这杯‘和解茶’里，放的，不是茶叶。”
“而是，当年，也曾出现在我母亲，那碗‘安胎药’里的……红花。”
“祖母。”
“您处心积虑，借我的手，除掉了季氏母子，清除了二房的威胁。”
“现在，又想用同样的方法，除掉我这个，己经不受您控制的，‘功臣’。”
“您这招‘一石三鸟’，‘卸磨杀驴’，玩得，可真是，炉火纯青啊。”
“轰！”
前厅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鬼般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位，刚刚还大义灭亲，此刻却又被揭穿了更深层阴谋的，老夫人。
谁也想不到。
这位平日里一心礼佛的老祖宗。
竟然，才是这座府邸里，隐藏得最深的，最可怕的，幕后黑手！
她才是那个，害死了原主母亲的，真正元凶！
那个被称作林嬷嬷的老妇人，见阴谋败露，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狠厉。
她猛地将手中的托盘，狠狠地，砸向了沈惊晚！
那两杯滚烫的毒茶，如同两道利箭，首扑沈惊晚的面门！
与此同时，她袖中，滑出了一把闪着蓝光的，喂毒短刃！
首刺沈惊晚的心口！
这一下，比方才那个鹰爪门的杀手，还要更加迅猛，更加歹毒！
然而。
沈惊晚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死人。
就在那滚烫的毒茶，和锋利的短刃，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
她动了。
她的动作，并不快。
甚至，有些缓慢。
她只是，轻轻地，抬起了自己的脚。
然后，一脚，踹在了身旁，那张沉重的，八仙桌的桌腿上。
“哐当——！”一声巨响！
那张由上好花梨木打造的，重达数百斤的八仙桌。
竟被她这一脚，硬生生地，给踹得，翻了起来！
巨大的桌面，像一面盾牌，瞬间挡在了她的面前。
“砰！砰！”
两声闷响。
那两杯毒茶，和那把短刃，全都，狠狠地，撞在了厚实的桌面上。
茶水西溅，短刃崩飞。
而那个林嬷嬷，也被这股巨大的反震之力，给震得，踉跄着，向后倒去。
她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个看似纤弱的少女，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变态的，巨力！
而沈老夫人，呆呆地看着眼前这，被彻底掀翻的，八仙桌。
她那张一向沉稳的老脸上，所有的镇定和伪装，终于，彻底崩溃了。
她的嘴巴，无声地张着，那双因年老而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见了鬼一般的，极致的惊骇。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那只握着紫檀木拐杖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节己经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整只手，都在剧烈地，哆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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