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狼藉之中,沈惊晚冷然站立,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沈老夫人那张因震惊而微微扭曲的脸。
滚烫的茶水浸湿了名贵的波斯地毯,氤氲出一种带着奇异甜香的白色水汽。
死寂被沈老夫人一声尖厉的拐杖顿地声猛然敲碎。
“放肆!”
她苍老的声音不再是往日的慈和,而是淬满了冰霜与毒液,像一条终于撕下伪装的毒蛇。
“沈惊晚,你是不是疯了!”
沈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满是褶皱的眼角剧烈抽搐,指向沈惊晚的手指如同枯槁的鸡爪。
“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在两具尸身面前,你竟敢对祖母动粗,掀翻桌案!”
她声嘶力竭地控诉,试图用孝道的枷锁将沈惊晚钉死在耻辱柱上。
“你眼中还有没有长辈,还有没有沈家的规矩!”
站在一旁的沈渊浑身一震,被母亲的怒吼唤回了一丝神智,他看向女儿的眼神充满了茫然与畏惧。
林嬷嬷立刻心领神会,往前踏出一步,厉声附和道:“大小姐定是中了邪了,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老奴这就替老夫人拿下她,好生看管起来!”
她说着便要上前,枯瘦的手掌张开,准备擒住沈惊晚的臂膀。
周围的下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噤若寒蝉,却也不由自主地向老夫人这边靠拢,在他们心中,老夫人的权威依旧根深蒂固。
压力,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从西面八方朝沈惊晚笼罩而来。
然而沈惊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没有后退,甚至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
“祖母何必如此动怒。”
她的声音清冷而平稳,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珠,精准地砸在众人狂乱的心跳上。
“孙女只是不小心,没端稳茶杯罢了。”
沈老夫人被她这副云淡风轻的态度气得心口发闷,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你……”
“倒是祖母您,”沈惊晚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那一地湿漉漉的狼藉上,“为何如此害怕这杯被打翻的茶?”
她的问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敲在了沈老夫人的心防上。
沈老夫人的瞳孔骤然收缩,厉声反驳道:“我怕什么!我只是气你目无尊长,行事癫狂!”
“是吗?”沈惊晚轻轻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
“若这茶真的没问题,祖母此刻应该关心的,是孙女有没有被烫伤,而不是急着给我扣上‘疯了’的帽子。”
她的话让原本还处于震惊中的沈渊猛地一凛,望向自己母亲的眼神里,终于透出了一丝怀疑。
确实,从桌子被掀翻到现在,母亲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定惊晚的罪,没有一句是出于祖母对孙女的关怀。
沈老夫人心头一跳,暗道不好,她没料到沈惊晚在如此境地还能保持这般恐怖的冷静和逻辑。
她立刻转换策略,捂住胸口,脸上露出痛苦不堪的神情,身体摇摇欲坠。
“哎哟……我的心……”
她虚弱地呻吟着,向林嬷嬷倒去,“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出这样一个不孝的孽障来气我……她这是要活活逼死我啊……”
林嬷嬷连忙扶住她,满脸焦急地配合道:“老夫人!您千万保重身体啊!大小姐,您快跟老夫人认个错吧,您看您都把老夫人气成什么样了!”
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又快又急,瞬间将沈惊晚置于不仁不孝的绝境,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就是将亲祖母推向死亡的深渊。
沈惊晚看着她们主仆二人精湛的表演,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的目光没有在沈老夫人身上停留,而是精准地锁定在了林嬷嬷的发髻上。
那里,插着一根通体光洁的银簪。
“父亲,”沈惊晚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前厅,“您是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最是讲究证据分明,对吗?”
沈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那么今日,女儿也想请您亲眼看一看证据。”
沈惊晚抬起手,纤长的食指遥遥指向林嬷嬷。
“林嬷嬷,请把你头上的银簪借我一用。”
林嬷嬷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扶着老夫人的手都不自觉地用力,捏得老夫人痛呼了一声。
沈老夫人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喝道:“你要她的簪子做什么!休得胡闹!”
“孙女不做什,”沈惊晚的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她,“孙女只是想证明,这杯‘慈爱’的茶,究竟是补药,还是穿肠的毒药。”
“你胡说八道!”林嬷嬷尖叫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发髻,“大小姐您休要血口喷人,老奴的簪子怎能给您!”
她们越是抗拒,众人心中的疑云便越是浓重。
沈惊晚不再看她们,只是平静地凝视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真相就在眼前,您是想让它大白于天下,还是想让它随着这滩水迹,被这两个人一同掩盖掉?”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醒了浑噩中的沈渊。
他看着女儿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母亲和林嬷嬷那无法掩饰的惊惶,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溃了。
保护女儿的本能,压倒了对母亲的愚孝。
“林嬷嬷!”
沈渊发出一声沙哑的低吼,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
“把簪子,给她!”
林嬷嬷浑身一颤,求助似的看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却在儿子那双布满血丝的逼视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沈渊的逼视下,林嬷嬷颤抖着手,万般不情愿地从发髻上取下了那根银簪。
沈惊晚缓步上前,从她手中接过银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手上。
前厅之内,落针可闻。
沈惊晚没有丝毫犹豫,她蹲下身,将那银簪光洁的尖端,轻轻浸入了地毯上那滩依旧温热的茶水之中。
一寸,一寸,缓缓地探入。
奇迹,或者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根原本闪烁着润泽银光的簪子,从接触到茶水的部分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一层浓郁的、不祥的墨黑色迅速侵蚀、覆盖。
仿佛光洁的美玉,瞬间堕落成了来自地狱的烙铁。
当沈惊晚将整根簪子从茶水中抽出时,它己经通体漆黑,再也看不出半分银色,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啊!”
有胆小的丫鬟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管家沈忠倒吸一口凉气,骇然后退了半步,满脸的难以置信。
沈渊更是如遭雷击,他死死地盯着那根黑色的簪子,身体晃了晃,撑住身后的柱子才没有倒下,脸色惨白如纸。
证据。
这就是铁证如山!
他的亲生母亲,沈家的老夫人,竟然真的要在他面前,毒杀他的亲生女儿!
所有的伪装、慈爱、借口,在这一根黑色的银簪面前,都被碾得粉碎。
沈惊晚缓缓站起身,手持着那根黑色的银簪,就像手持着一柄审判的利剑。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簪子举起,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无声的展示,比任何声嘶力竭的控诉都更加震撼人心。
沈老夫人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后路,在这一刻尽数崩塌。
她完了。
彻底完了。
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又因为极致的愤怒与恐惧而涨成了恐怖的猪肝色。
她精心维护了一辈子的尊贵、体面、慈祥,在这一刻被扒得一丝不剩,露出了底下最丑陋、最恶毒的真容。
“不……”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疯狂的恨意。
她猛地推开林嬷嬷,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老兽,疯了一样朝沈惊晚扑了过去。
“小贱人!我要杀了你!”
她伸出干枯的手爪,不是要去夺那根簪子,而是想去掐沈惊晚的脖子,想去撕烂那张让她功亏一篑的平静脸庞。
然而,沈惊晚只是冷静地向旁边侧过一步,就轻易地躲开了她的扑击。
沈老夫人用力过猛,脚下被浸湿的地毯一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面朝下重重地摔倒在地。
“砰”的一声闷响,是她的额头磕在了坚硬的青石地板上。
金钗玉簪摔了一地,精心梳理的发髻瞬间散乱,如同一个疯癫的乞婆。
更不堪的是,她正好摔在那一滩被打翻的毒茶之中。
褐色的茶水浸透了她华贵的寿字纹样锦袍,污浊的液体沾染了她苍老的脸颊和散乱的白发。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双手却在湿滑的地面上无力地扑腾着,整个人趴在自己亲手调配的毒液里,像一只掉进泥潭里的垂死老狗。
那双往日里满是威严算计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最纯粹的、最怨毒的、也是最无能为力的——歇斯底里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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