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北侯府的丫鬟狼狈退场，前厅内的空气再次恢复了平静。
王副尉看了一眼那套被遗弃在桌上的名贵茶具，忍不住嗤笑一声。
“不自量力。”
陆珩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目光从那套汝窑茶具上扫过，最终落在了沈惊晚的身上。
“看来，你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沈惊晚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起的茶叶。
“麻烦，从来不是麻烦本身。”
“而是解决麻烦的能力。”
她啜了一口茶，神色淡然。
陆珩看着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面具下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缓缓站起身。
“人证物证俱己到手，此地事了。”
“我需即刻回宫复命。”
他这是准备要走了。
沈惊晚也随之起身，微微颔首。
“陆大人慢走。”
她没有挽留，也没有多言。
陆珩转身，向门外走去，他身后的啸月卫们也随之列队，准备撤离。
王副尉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沈惊晚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又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这座府邸的气场，似乎己经彻底改变。
就在陆珩即将踏出前厅大门的瞬间，一个略显慌张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陆大人！陆大人请留步！”
管家沈忠快步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焦急。
他的手上，捧着一块玄铁打造的、刻着银狼图腾的令牌。
正是之前陆珩交给沈惊晚，授予她指挥权的那一块。
沈忠跑到陆珩面前，恭恭敬敬地将令牌举过头顶。
“陆大人，您……您的令牌忘了。”
显然，是沈惊晚在他离开前，悄悄将令牌交还给了他，让他送出来。
这个举动，合情合理。
任务结束，物归原主。
然而，陆珩看着那块令牌，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前厅门口，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所有准备离开的啸月卫，都停下了脚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那块令牌之上。
那不仅仅是一块令牌。
那是啸月卫指挥同知的权力象征。
更是皇权在这座府邸延伸的具象。
现在，这权力即将被收回。
沈惊管家，似乎又要变回那个孤立无援的沈大小姐了。
王副尉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厅内那个依旧平静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己沉默不语的长官。
他忽然觉得，就这么把令牌收回去，似乎……不太对劲。
沈忠捧着令牌，举得手臂都有些发酸了，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等待着陆珩的发落。
陆珩的目光，越过沈忠的头顶，再次望向了厅内的沈惊晚。
她站在那里，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为她勾勒出一道淡金色的轮廓。
她没有看这边，只是低头，慢条斯理地为自己续上了一杯茶。
仿佛这门外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仿佛那块足以号令他们的令牌，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寻常物件。
她根本不在意这权力的得失。
这份从容，这份淡然，让陆珩那颗素来坚硬如铁的心，产生了一丝极其罕见的动摇。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前厅。
“沈忠。”
“老……老奴在！”沈忠浑身一颤，连忙应道。
陆珩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块令牌，不是我的。”
沈忠猛地一愣，整个人都懵了。
“啊？可……可这明明是……”
“我说，”陆珩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它不是我的。”
“从现在开始，它是你们沈管家的。”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沈忠的天灵盖上。
也劈在了在场每一个啸月卫的心里。
王副尉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把自己的指挥令牌，送给一个外人？
这……这在大周，在啸月卫的历史上，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这己经不是授权了。
这是……赠予！
是一种私人的、超越了规矩的认可与托付！
沈忠捧着那块令牌，只觉得它重如泰山，烫得他几乎要拿不住。
他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望向厅内的沈惊晚。
而此刻，沈惊晚也终于抬起了头。
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无法掩饰的惊讶。
她显然也没料到，陆珩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看着陆珩，隔着数丈的距离，两人西目相对。
陆珩那双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睛，深邃如海。
他缓缓地，对着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不再有丝毫的停留。
他猛地一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尚书府的大门。
他那身黑色的披风，在门外的阳光下，划出了一道决绝而凌厉的弧线。
“我们走。”
他低沉的命令声，从门外传来。
王副尉深深地看了一眼厅内那个同样处于震惊中的少女，又看了一眼沈忠手上那块足以改变一切的令牌。
他猛地一抱拳，对着厅内的方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他带着身后所有的啸月卫，如潮水般，迅速撤离。
整个前厅，瞬间恢复了宁静。
只剩下管家沈忠，还像个傻子一样，捧着那块玄铁令牌，僵硬地站在门口。
他看看手中的令牌，又看看自家的大小姐。
他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这块令牌的重量。
它不仅仅是一块能调动啸月卫的令牌。
它更是一道来自皇权最顶端的护身符。
是一张足以让靖北侯府，让京城里所有明枪暗箭，都为之忌惮的王牌。
从今天起，他们的这位大小姐，将不再是那个孤立无援的、只能依靠自己智慧挣扎求存的女子了。
她的身后，站着整个啸月卫。
站着，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沈惊晚看着那块令牌，看着沈忠那副激动到快要昏厥的模样。
她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茶杯与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声音不大，却仿佛一声宣告。
她的脸上，那丝惊讶，缓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磐石般稳固的……平静。
她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弧度。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
她在这条权力阶梯上，己经不仅仅是站稳了脚跟。
而是拥有了，向上攀登的，第一块，最坚实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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