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月卫离去，前厅终于恢复了属于尚书府的宁静。
沈忠捧着那块重若千钧的令牌，激动得老泪纵横，走到沈惊晚面前。
“大小姐……不，沈管家！老奴……老奴……”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惊晚从他手中接过令牌，触手冰凉的质感让她心中一片沉静。
“沈忠。”
“老奴在！”
“去，传我的命令。”
“府内所有下人，半个时辰后，到前院集合。”
“我要重新整肃府规。”
“是！”沈忠领命，立刻擦干眼泪，腰杆挺得笔首，快步而去。
沈惊晚拿着令牌，转身准备回自己的院落稍作休整。
她刚走出前厅，迎面便撞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的贴身丫鬟，云珠。
云珠此刻的模样有些狼狈，她快步跑来，脸上满是焦急与委屈。
“小姐！您可算出来了！”
她的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
沈惊晚停下脚步，看着她。
“怎么了？”
“是……是静思苑那边……”云珠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沈清柔她……她派人来传话，说她那边的月例份例短缺了，还说……还说要您亲自给她送去一身换洗的衣物。”
沈惊晚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沈清柔。
那个被她亲手送进冷院的庶妹。
看来，即便是被囚禁，她也依旧不甘寂寞。
“不必理会。”沈惊晚淡淡地说道，抬脚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哟，姐姐如今做了管家，真是好大的架子。”
“连妹妹一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满足了吗？”
沈清柔竟然亲自来了。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脸色苍白，身形消瘦，看上去楚楚可怜。
但她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不加掩饰的嫉妒与怨毒。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显然是静思苑的看守。
她们看着沈惊晚，眼神里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姐姐，”沈清柔柔弱无骨地靠在一个婆子身上，抚着胸口，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妹妹被关在静思苑，缺衣少食，日子过得好生艰难。”
“听闻姐姐如今掌管了府库，想来不会连几件旧衣服，都舍不得给妹妹吧？”
她故意将话说得很大声，让周围路过的下人都能听到。
她就是要营造出一种沈惊晚得势之后，便刻薄寡恩、虐待庶妹的假象。
她要用道德，来绑架沈惊晚。
沈惊晚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
“你想要什么衣服？”
沈清柔见她接话，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指向了沈惊晚身上那件衣服。
那是一件淡紫色的素雅衣裙，是沈惊晚穿越而来后，唯一一件还算合身的衣服。
“妹妹觉得，姐姐身上这件就很好。”
沈清柔的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
“姐姐如今身份尊贵，想必也不屑于再穿这种素净的颜色了。”
“不如，就将它脱下来，赏给妹妹吧？”
她身后的两个婆子，立刻发出了粗俗的嗤笑声。
周围的下人们，也纷纷投来了看好戏的目光。
这己经不是在讨要衣服了。
这是在公然地、赤裸裸地，羞辱。
她要让沈惊晚当着所有人的面，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她这个阶下之囚。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即便你沈惊晚做了管家，又能奈我何？
沈惊晚看着她那张写满了“你不敢”的脸。
她忽然笑了。
“你想要我这件衣服？”
“是啊，”沈清柔的下巴抬得更高，“姐姐，舍得吗？”
“有何舍不得。”沈惊晚的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竟然真的抬起手，开始解自己腰间的系带。
沈清柔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更大的得意与快意所取代。
她就说，沈惊晚终究是个要脸面的女人，不敢当众与她撕破脸。
然而，沈惊晚解开系带之后，却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开始脱外衣。
她只是从自己的袖中，缓缓地，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玄铁打造的、刻着银狼图腾的令牌。
她将那块令牌，在指尖，不紧不慢地，转了两圈。
那冰冷的、充满了金属质感的令牌，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光芒。
沈清柔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了。
她身后的那两个粗使婆子，脸上的嗤笑，也僵在了嘴角。
她们不认识这块令牌。
但她们能感受到，当这块令牌出现的时候，周围所有下人投向她们的目光，都瞬间变了。
那是一种看死人般的……怜悯。
沈惊晚拿着那块令牌，缓步走到沈清柔的面前。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足以将人冻结的寒意。
“妹妹，你看。”
“我身上这件衣服，是淡紫色的。”
“紫色，在咱们大周，虽然不是皇室专用，却也是二品以上大员，才有资格在常服中使用的颜色。”
“我父亲是户部尚书，正二品。”
“我身为他的嫡长女，穿这个颜色，合情，合理。”
她说着，用那块冰冷的令牌，轻轻地点了点沈清柔那件洗得发白的囚衣。
“而你，”她的声音陡然转冷，“谋害嫡姐，意图私通，罪证确凿。”
“如今，你只是一个被终身监禁的罪人。”
“按照府规，罪人，只配穿最下等的、没有任何颜色的……白色囚衣。”
“你穿着一身白衣，却妄图染指本不属于你的紫色。”
她的目光，如同两把锋利的手术刀，狠狠地扎进了沈清柔的眼睛里。
“这，叫什么？”
“这叫，越-级。”
“这叫，僭-越。”
“在府里，这是藐视家规，当掌嘴五十。”
沈惊晚顿了顿，手中的令牌，在沈清柔苍白的脸颊上，轻轻地，拍了拍。
那冰冷的触感，让沈清柔的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而在外面，”沈惊晚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当我手里，拿着这块东西的时候。”
“你这种行为，就叫……”
“藐视皇权。”
“其罪……”
“当诛。”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如同两柄万钧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沈清柔和那两个婆子的心上。
沈清柔的瞳孔，猛地收缩到了极致。
她看着那块她不认识、却散发着无尽恐怖气息的令牌。
她看着沈惊晚那双冰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睛。
一种前所未有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瞬间将她淹没。
她“噗通”一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她身后的那两个粗使婆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比她跪得更快，更彻底。
她们的头，死死地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大小姐饶命！沈管家饶命啊！”
“奴婢们有眼不识泰山！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她们疯狂地磕着头，语无伦次地求饶，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
沈清柔也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反应过来。
她看着周围那些充满了鄙夷与嘲弄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又输了。
输得比上一次，更惨，更彻底。
她精心策划的、想要羞辱对方的局，最终，却变成了一场将自己钉在耻辱柱上的公开处刑。
羞愤、怨毒、恐惧……种种情绪，如同毒蛇一般，疯狂地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猛地抬起头，那张苍白的脸上，满是泪水与不甘。
她死死地盯着沈惊晚，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她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沈惊晚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只在泥潭里徒劳挣扎的蝼蚁。
她缓缓地，收回了那块令牌。
然后，她用一种极其平淡的、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的语气，轻轻地说道：
“妹妹，看来。”
“这件衣服的颜色。”
“你，穿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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